他行走江湖多年,見過太多仇怨,到最後生生世世,幾成血恨。
自小時,雖然聽師傅說過一些明代觀山太保之事,但他也隻是當做傳聞軼事去聽,如今,讓他為幾百年前舊事,對封思北痛下殺手,他自問萬萬做不出來。
“道兄呢?”
陳玉樓點點頭,目光轉而看向鷓鴣哨師兄弟二人。
他深知執念這種事,早已刻入骨髓,絕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開,但今日開誠布公說清楚,至少能讓他先行放下。
就如當初在瓶山時的鷓鴣哨。
一心隻想著以命換命。
隻不過一枚再尋常不過的流汞金丹,反複猶豫,都舍不得吞下。
如今……
不也將過往儘數放下,一心隻求道法。
“我也一樣。”
鷓鴣哨淡淡一笑。
此刻的他,除了臉色間還透著一絲蒼白,已經安然無虞。
“道長,聽到了麼,此事非你所為,更非你所願,若是實在放不下執念,此行過後,替我等將藏骨樓中諸多道藏古經整理出來,如何?”
陳玉樓轉過身去,目光通透,輕聲笑道。
聞言。
封思北囁嚅著嘴唇,千頭萬緒堵在喉嚨裡,不知如何述說才好,最終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陳掌櫃,封某彆無所長,但平生通讀道藏,還算是有些微末理解,諸位不嫌棄的話,等返回天師洞,剩餘時間一定竭儘全力,將其中記載道經術法儘數理清,到時候再交給諸位。”
“成,那就這麼說定了。”
感受著他身上變化,以及漸漸鬆開的眉心。
陳玉樓朗聲一笑,算是為此事做了個結尾,今日過後,就此翻篇。
接下來。
一行人簡單休息片刻。
也顧不上臟亂,席地而坐,背靠著身後石壁,各自拿出乾糧,就著壺中清水和隨身帶來的猴兒酒,如飴似醴。
一早從巫溪鎮出發。
這一路上,翻山越嶺,又破陣廝殺,地下墓中不知時間流逝,估計都已經過去了三五天都不一定。
加之如今屍仙之禍,也塵埃落定。
眾人隻覺得如釋重負,同時,一股深深的疲憊感也隨之而來。
反正都是粗人,也不必顧及什麼禮節,至於墓中屍氣深重,對他們而言會更是沒有半點阻礙,以往倒鬥時,亂葬崗裡睡覺都是尋常。
差不多半個鐘頭後。
一行人酒足飯飽,也休息的差不多。
不再耽誤,先是將金棺中封師古的隨葬明器一掃而空,可惜金棺太過沉重,無法帶走,但棺壁上鑲嵌的鬆石玉珠卻沒有落下。
至於那顆純金頭顱,以及破碎的龍紋玉匣,同樣也被帶走。
之後,一行人這才提著風燈,穿過後方那座玉坊,與主墓室相連,還有兩座陪葬洞窟,隻不過礙於之前忙於解決屍仙封師古,一直不曾看過。
如今有了閒暇,他們自然不會錯過。
本以為是封師古妻妾或者子女殉葬陪陵,但進去一看,才發現並非如此。
左耳室中倒是寶氣彌漫,地上堆積著不少金銀珠玉和古卷孤本,還有不少白骨,仔細辨彆了下,多是些老龜、梅花鹿、仙鶴等寓意長生的靈獸。
但一入右側耳室,饒是鷓鴣哨那等見血無數的老江湖,也不禁眉頭緊皺。
不大的石窟內,矗立著足足十多尊銅人,與之前欞星殿碑後山那些還不儘相同,此處銅人皆是窮發碧眼,青麵獠牙,一個個麵色猙獰,怒目相視,看上去就如被困在山中的修羅惡鬼。
銅人懷抱兵器,腳下則是踩著熊羆虎豹一類的凶獸,無論是人是獸,全都雕刻的栩栩如生,看上去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最為驚人的是,那些銅人身上全都纏著銅鏈鐵索,其中則是鎖著一具具屍骨,但與外麵玉窟屍洞中那些古屍不同,此處死屍已經儘數化作枯骨。
地上散落著無數刑器,那些白骨上也殘留著一道道入骨的傷痕。
看著那一具具扭曲變形的枯骨。
一行人哪裡還會不明白?
這石窟分明就是一座刑場牢獄。
身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也難怪一入地仙墓,縱使石壁中描繪再多雲霧仙鶴,桃林古鬆的仙家氣象,也壓不住那股鬼氣森森之感。
“陳掌櫃,這裡有字跡。”
就在幾人來回打量著那些銅人枯骨時,提著一盞風燈鑽到後邊的楊方,忽然驚呼一聲。
一行人不敢遲疑,迅速繞了過去。
借著燈火。
他們這才看到石壁上,留著一道道扭曲怪異的文字,與登天梯上的蝸星古篆極其相似,隻是此處文字,看著粗淺不一。
分明就是被關押在此地的枯骨,生前偷偷用石子甚至指甲刻下。
他們中懂得這種古文字的隻有封思北一人。
他也不耽誤,迅速走上前去。
隻是……
隨著他一字一句,念出石壁古文內容,本就陰冷的石窟中氣氛更是凝重。
這些人並非封家族人,而是世代住在棺材峽深山中的烏羊王後裔,封師古發現烏羊王不死之謎後,派人將他們從山中抓來,困在此地嚴刑拷打,以種種手段,逼著他們借占星古法,推衍象數。
至於此處那些造型詭異的銅人。
乃是封師古從陝西盜來,都是西周時代的古青銅器,作為推衍占星的銅獸。
如此之下。
反反複複。
那些烏羊王遺民,最終為封師古算出了一段預言,也就是被他奉為天啟的卦象。
“是什麼?”
楊方聽得入神,見封思北忽然停下,忍不住追問道。
“外人進入地仙墓後,妖甲會吞噬棺材山,地仙槨將經曆刀山火海諸多劫難,而封師古成就地仙,然後帶著族人逃出屍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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