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內，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血薔薇”瘋狂地掙紮著：
“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的臉，這不是我的臉！”
淵眼魔女從後麵抱著她：“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把事情告訴我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血薔薇木訥的說著，渾身都因為恐懼而顫抖。
“我來提醒你。”李誠也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你是四十五年前的夜城之戰中昏迷的，當時，你作為特遣隊，去往深淵內部，疫病母神的領地，打探情報，這事情，你還記得嗎？”
“夜城之戰？疫病母神……對，對，我想起來了，薔薇花，薔薇花那個混蛋！”
“我要見父王，我要見父王！”
——
同一時間，天命王庭。
信仰戒律之神的王朝，迎來了屬於新一天的朝會。
通體黃金塑造的宮殿，閃耀著燦爛若太陽的光輝。
雕欄玉柱，奢華至極的宮殿內部，身穿錦繡長袍的大臣們，正井然有序地矗立。
天命王室以黑色為尊。
隻有王室子弟能夠著黑袍上殿。
而今日，恰有兩位身著黑袍的貴族，矗立在內。
一男一女，都滿頭金色的頭發。
自黑色往下，分彆是紫色，紅色與藍色的袍子，對應著官職的高低與權力的大小。
紫袍官員人數最少，隻有三位，之後是紅色，一共六位，剩下的官員們，則全部穿著藍色。
森嚴的等級是王朝存續的武器，這一點，即使在超凡的世界中也是一樣。
若是不披上這身黑色的朝服，又有誰知道，我是王朝的主人？
而在這樣工整到了變態的朝堂之上，卻有一位女子，格格不入。
她身披一套白色的紗袍，麵紗遮住臉頰，看不清楚麵容，隱隱能夠看到五官似乎具備混血的特征，烏黑的秀發在腦後紮成高高的馬尾，
懷抱長劍，閉目養神。
隻是遠遠的看上去一眼，就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純淨感。
既像是東方傳說中的仙女，又像是西方神話中的天使。
世間萬事萬物，似乎都與她無關。
世間萬事萬物，似乎又都與她脫不開關係。
“議事~~~”
大概十幾分鐘後，隨著皇帝侍者的高呼聲，臣子們單膝跪地，等待著早會的開始。
連接這片大陸上最高統治者內廳的大門轟然打開。
一雙赤果的玉足，從中踏出。
那腳步行走的很慢，透露出一股慵懶，似乎這場早會，對他而言，隻是無聊時候的消遣。
黑底金紋的帝袍，雜亂無章地套在身上，肩膀的部分，甚至滑到了內裡白色襯衣的下方。
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比起一個王朝的帝王，看上去更像是酩酊大醉的醉漢。
但周遭的侍者們，卻像是早就習慣了他的這副模樣，沒有一位上前攙扶。
於是，他就這樣慵懶地走到了，那位於黑紗之後的龍椅麵前。
扶著扶手，側身躺在龍椅之上，他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腮，長舒一口氣，又隨意撿起一枚擺在案幾上的葡萄，用龍袍擦了擦：
“這椅子，還是這麼的硬啊，嗬，朕睡不慣。”
“有事啟奏，無事，就退下吧。”
他的聲音不大，
但卻擲地有聲，
讓在場的官員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這就是天命王室的現任帝王，盛帝。
一位與曆史上所有帝王相比，都格格不入的王。
他的儀態奇詭，隨意慵懶，沒有一絲架子，完全不像帝國的首席執政者。
但其文治武功，卻是深淵降臨以來，最豐偉的那一位。
光是力排眾議，不再組織大軍與深淵對抗，轉而建立無數像滿月學院這樣的堡壘，集結有生力量這一項，就足以奠定他在列祖列宗之間的帝王。
畢竟這一舉措，說是給天命大陸，續了五百年的命，也不為過。
更彆提，那一場場大大小小的戰爭了。
最有名的，當屬四十五年前的夜城之戰。
在那場深淵全麵入侵戰中，他禦駕親征，將疫病母神與暴怒父神的聯軍，半數殲滅，威震深淵。
雖說由於大軍集結在大陸北側，導致了西側兵力空虛，風暴王室幾乎全軍覆滅，隻留下了末代王女琉璃一人。
但若是北邊的這場大戰輸了，那天命大陸恐怕此時，也就不複存在了。
自那以後，深淵再沒組織過一次大範圍的入侵。
可以說，這位陛下，就是天命大陸的軍神。
帝國的臣子們，對這位帝王是又敬又怕，
敬的是他的文治武功。
怕的是他的帝王心術。
自古帝王心思最難猜，更何況是這樣一位行事古怪的王。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臣有事起奏。”
就在這朝會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關口上，位於左側，身穿黑袍的女子站了出來。
她一頭金色的長發，粉色的眼睛，麵容姣好，身形纖瘦，一顰一笑之間乾練無比，就連身上的黑袍也不是臃腫的禮服袍，反而是精心裁剪的，可以隨時戰鬥的袍子。
“嗬，是我的尤菲殿下啊，說說看，什麼事？”
尤菲，是帝國三公主的名字。
“是，父王，實不相瞞，我的研究最近有了成果。”
“哦？什麼成果？”
“我想，我找到了一條通往神靈之境的道路。”尤菲微微躬身，恭敬無比。
而她的話音一出，就在這朝堂之上，掀起了驚濤駭浪。
“什麼？神靈之境？”
“這怎麼可能？登神的階梯，早就已經碎掉了啊！”
“是啊，這數千年以來，天命大陸，從未誕生過哪怕一位新神，哪裡還有什麼登神之階？”
嘈雜的喧鬨聲此起彼伏。
但黑紗後的君主卻完全沒有製止的意思，他隻是優哉遊哉地側躺在那裡，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聽聲音，像是在嗑瓜子。
“我的尤菲妹妹，嗬嗬，雖然我不認同這半神之路已經斷絕，但你的研究時間過短，小心把偶然的猜測，當成了真理。”
另一位身形龐大，靠巨大黑袍掩蓋麵容的男人也開口說道。
若是李誠在這裡，第一眼就能夠認出，這就是那位接肢王儲。
而他的用詞，與他人也不同。
他很清楚，在神靈與凡人之間，還橫著一道名為半神的桎梏。
不幸的是，天命大陸斷絕的，就是通往半神的路途。
“兄長大人，是偶然還是真理，試試不就知道了嗎？”尤菲笑著說道：“我知道，您也在研究成神之途，妹妹我的研究，可未必就比你的慢哦。”
聽到這話，接肢王儲的臉瞬間變得陰鬱。
就當在場的眾人，以為他要發怒的時候，他卻一字一頓地說道：
“嗬嗬，我的妹妹啊，我都稱呼你的名字了，你為何不叫王兄的名字？”
尤菲：“……”
“怎麼，是不記得王兄的名字了嗎？那王兄再告訴你一次，我叫——”
“好了，呈上來吧。”
就在這時，盛帝突然開口了。
接肢王儲：“……”
“是，父親大人。”尤菲點點頭，拍了拍手。
侍者們，就押著三個帶著鐐銬的囚犯走了上來。
朝堂諸公皆麵露不解，不知道這位三皇女要做些什麼。
“父王，這些是原定在今年要被判處絞刑的犯人，都是五階的超凡者，我告訴他們，如果願意配合我的實驗，就赦免他們的死刑，有僭越之舉，還望父皇恕罪。”
“嗯。”盛帝不置可否地低吟一聲。
尤菲恭敬地鞠了一躬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走到了三位囚犯的麵前。
若是李誠在這兒，便會一眼看出，那瓶子中裝的東西不是彆的，正是流動的淚滴。
“那麼，恭喜你們，迎來新生。”
尤菲將瓶子扭開，放到了三人麵前。
三位犯人抬起頭，木訥地看著她。
下一瞬，那淚滴化作三條絲線，鑽入了犯人們的鼻腔。
再然後，這些人臉上的木訥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困惑，痛苦夾雜在一起的複雜表情。
“不，不要，不要！”
“啊啊啊！我的身體，我的身體！”
“取出來，給我取出來啊！！！”
“痛啊！！！”
三個犯人全都癱倒在地，在地麵上劇烈地扭動起來，他們掀開自己的囚服，看著像蚯蚓一樣的東西，在腹腔裡來回遊走，不斷隆起。
他們連忙想要釋放超凡力量自救，卻沒想到，捆在手腳上的鐐銬，卻讓他們釋放不出一絲一毫的力量。
絕望的表情映照著蒼白無血色的臉，
恐懼的慘嚎聲在朝堂上此起彼伏。
不少的大臣們都用袖子遮住了麵，不敢再看下去。
接肢王儲則若有所思地盯著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位坐在側座上，一直閉目養神的白衣女子，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秀眉輕蹙。
至於盛帝……
黑紗後麵的嗑瓜子聲音，越來越響了。
就這樣持續了五分鐘後。
第一個犧牲者出現了。
“啊！！！”
中間的那位犯人一聲慘叫，胸腔轟然炸開，溫熱的鮮血，濺了三皇女殿下一身一臉。
但她卻沒有任何的不喜，反而舔著嘴角的鮮血，露出興奮狂熱至極的表情。
緊接著，是第二位，第三位。
犯人們的胸腔一次炸開，尤菲沐浴在鮮血之中，張開了雙臂：“父皇啊，請看這神跡吧。”
“哇，哇，哇！”
三隻淚滴魔蟲從炸裂的胸腔中爬出，他們的尾巴還連接在犧牲者的脊椎骨之上，就像是新生兒的臍帶，在吸取著母親的營養。
這一幕，可嚇壞了朝堂上的臣子們。
他們看著那駭人的恐怖，隻感覺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人間，還是深淵。
尤菲殿下的臉上滿是宗教皈依者的狂熱，除此之外，還有一抹奇異的母性。
她看著那些魔蟲們，溫柔的笑著。
在鮮血的映襯下，散發著彆樣的美感。
就這樣，魔蟲們哇哇啼哭著，身形越來越大。
他們長出了厚厚的外甲，長長的尾巴，鋒利的夾爪，以及……
和他們母體一樣的臉頰。
而他們身上的氣息，也從宿主身上的五階，增長到了六階。
他們哇哇啼哭著，跪在了尤菲的腳下，虔誠地看著她，就像看著自己的神祇。
“父親大人，這就是我的研究。”
“通過這種蟲子培養出來的生命，將會繼承原身全部的記憶與能力，不僅如此，還能夠獲得更強大的身體素質和超凡力量。”
“無論是低階的超凡者，還是高階的都一樣。”
“若是將一位十階的強者，用這種方式轉化，她頃刻間，就會突破桎梏自己無數歲月的狹縫。”
“這就是，通往神祇的階梯。”
話音落下，整個王庭，靜謐的隻能夠聽到呼吸的聲音。
所有人都不發一言，看著這聳人聽聞的一幕。
被徹底吸乾了的犯人們，已經變成了乾癟的人乾，張大著嘴，口吐著白沫，連瞳孔都消失不見。
說是僵屍，都不為過。
“你，你這是胡鬨！”
半晌之後，一位紅袍大臣走了出來，朝著尤菲大喊：“你這是登神的道路嗎？先不提，那醜陋的，完全沒有人樣的怪物，到底還能不能夠稱之為人。”
“就光是你做的這件事……”
“你竟然，你竟然在嘗試創造生命！”
“那是神祇的領域，你明白嗎？那是褻瀆，那是褻瀆！”
“你在褻瀆戒律母神給我們的賜福！”
那大臣一邊說著，一邊捂著自己的心臟，感覺被氣的馬上就要過去了一樣。
“是啊，是啊！”
“沒錯！我絕對不承認，那惡心的東西是人類！”
“沒錯！這是褻瀆！這是瀆神！”
“……”
有了人起頭之後，藍袍的官員們，也開始振臂高呼，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譴責。
麵對這一切，尤菲殿下隻是展顏一笑，接著扭過頭，雙眸中的殺意毫不掩飾：“你們說，我現在要是殺了你們，你們的神，會出來保護你們嗎？”
那冰冷至極的殺意，在一瞬間就將所有人籠罩。
剛剛還言辭鑿鑿的眾臣，一瞬間就偃旗息鼓。
他們悚然地看著王庭的三公主，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公主殿下，謹言慎行。”
就在這時，那位抱著劍的白袍女子，開口說話了。
“哎呀，人家就開個玩笑嘛，國師姐姐。”尤菲捂嘴笑了兩聲：“國師姐姐，人家可沒有一絲對戒律母神不敬的意思~”
“隻是神祇已經很久沒有降下神諭了，天命大陸危在旦夕，我們需要尋找一條屬於咱們自己的路。”
“若是咱們能夠擁有自己的半神，那麼深淵的威脅，頃刻就解除了，不是嗎？”
與深淵相比，天命大陸差的最多的，就是半神級彆的強者。
這已經可以說是上位者們之間的共識了。
這也是尤菲敢把這成果拿到台麵上的底氣。
可被稱作國師的女子，卻絲毫沒有動搖，反而看向盛帝：“陛下，我不同意三殿下的實驗，若是想要獲得升階的路途，還是應當尋找眾神所在之處。”
“唯有如此，我們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盛帝沒有說話，隻是在嗑著瓜子。
“關於這件事情，我與國師的想法相同。”接肢王儲也說道：“妹妹這法子，太過不可控，通過這法子培養出來的怪物，甚至要比主人還要強大。”
“尋常位階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培養出一位半神，那究竟是他聽我們的，還是我們聽他的？”
在王儲看來，盛帝自然不會冒險，把自己轉化為怪物。
即使如此，那將大陸上的其他強者變成怪物，就算成功了，也有無法掌控的風險。
“兒臣還是認為，尋求可控的力量，靠著自身的力量，登入神階才是正途。”
盛帝還是沒有說話，繼續嗑瓜子。
看得出來，
他真的很喜歡嗑瓜子。
就這樣，朝堂眾人不發一言，都恭敬地躬身，等待著這位帝王的指令。
而哢嚓哢嚓的嗑瓜子聲音，也越來越大。
又過了幾分鐘之後。
黑簾後麵傳來了盛帝的驚呼：“咦，今天的瓜子，怎麼嗑的這麼快？”
“奇了怪了……咦，你們怎麼還沒走？”
“莫非，是想留在這裡，和朕一起嗑瓜子嗎？”
“父皇……”接肢王儲皺起眉頭：“兒臣認為——”
“行了行了，那個……算了，我忘了你叫啥了，反正我記得你那邊有不錯的瓜子，記得給朕送到宮裡來。”盛帝打了哈欠，看向王儲：
“好了，朕乏了，今日就到這裡了。”
“父皇，我還是……”
“朕說了，朕乏了。”
接肢王儲掙紮片刻，還是躬身作揖：“是，父皇。”
尤菲也在一旁作揖，隻是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盛帝，想要看出些什麼。
“退~”
隨著侍者一聲令下，眾臣與皇子們，緩緩退場。
偌大的宮殿，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隻剩下了盛帝與坐在側位上的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