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樂遊曲(三)(1 / 2)

鬱儀看著他走近,開口道:“現在,張大人想要如何處置我?”

張濯不是沒考慮過追查蘇鬱儀的身份,他也知道鬱儀的身份並不簡單。但他始終覺得,人都要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能越界。

所以他隻動了些手腳,把鬱儀在鬆江官府的戶帖都做了調換。

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能知道她來自哪裡。

他其實有些後悔自己沒有順著揚州那條線再追查下去,他知道憑借他的消息網,很快就能查到鬱儀的來曆。但他又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想要鬱儀能心甘情願地放下戒備,告訴他這一切。

張濯道:“我與你早在一條船上,處置你豈不是要將我一道拉下水去?”

他敘述的看似是實情,言語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偏袒之意:“我送你回去。”

鬱儀沒動,張耀揚眉:“怎麼,要我請你不成?”

“為什麼會如此信我?”

她眼睛微紅著,淚痕猶在,眼睛裡隻有倔強卻沒有脆弱。

張濯平聲道:“那你又為何信任我?敢將這欺君之罪說給我聽?”

“憑你的直覺?”張耀的目光雖不犀利,卻也不容被欺?。

鬱儀掀開衣袍,輕輕跪在張濯麵前,她仰起頭看著他:“我想求張大人幫我。”

“我用受杖刑換來了陛下的信任與憐憫。太後雖對我有所責怪,但卻讓永定公主來看望我,我推測她會比之前更加願意用我。“

她頓了頓,繼續說:“張大人也不必擔心我不可控,我現在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張大人的手裡,就等同於給了你一把隨時能殺我的刀,我會心甘情願、不遺餘力地為你所用。”

“而且我和張尚書的心願是一致的。趙公綏雖居首輔之位,這個位置難道傅次輔當不得、張大人也當不得嗎?我隻要趙公綏死,首輔是誰又與我何乾?”

“我是秦樓楚館長大的人,便是張大人要我去以身待君,我也絕無二話。”

蘇鬱儀在利用她能利用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哪怕先前張濯還擔心過她會對皇帝起了不該起的情愫,此刻他也已經懂了。

鬱儀心誌堅定,頭腦清醒。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能給予彆人什麼。

她在用她的一切向張濯開出價碼。

“張大人,談信任如果太荒謬,我們不如談一談利益。”

前世,鬱儀起初和他並不親近,所以他沒有聽過她說的這一席話。而如今,蘇鬱儀從他的言行中發現了他下意識的關照與親近,才在如今向他投誠。所以今日,不論她有沒有那道那本賬簿,她都會把自己的身世向張耀全盤托出。

她受傷後的示好、今日展露的脆弱,都是她對他的利用。

鬱儀對他有戒備,利用反而比張濯來路不明的信任,更讓她覺得安全。

張濯很清楚這一點。

但奇怪的是,他對這種利用並不反感,甚至有些驕傲。

越靠近她,越能理解她。

對於她前世的選擇,張濯便能稍稍釋懷。

張濯問:“你想要什麼?”

“趙公綏的命。”她答。

張濯知道,這是一條處處艱辛,危機四伏的路,一旦踏入便再不能回頭。

他也知道,自己一向不希望蘇鬱儀卷入紛爭,所以過去屢屢回絕她。

但這次他終於答應下來:“好。”

她縱然跪著,卻並不弱。張濯傾身來扶她,鬱儀就著他的力氣站直身子。

在張濯的注視之下,她亦如當時,舉起自己的手掌:“願與張大人盟誓。”

張濯看著她纖細的手掌,不盈一握卻又力逾千斤。

他將自己的手與她相貼。沒有聲音,像是兩棵樹,安安靜靜地纏繞生長在一起。

“不負此心,必守成約。

*

等十日養病之期滿,鬱儀便又回到了太後身邊伺候筆墨。太後倒是一切如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回來了,傷都好了嗎?”

鬱儀恭敬道:“都大好了,多謝娘娘垂愛。”

太後便點頭:“哀家不想怪你,隻是有些事你做得太沒輕重,哀家不得不罰你。但這樣也好,吳閱先是老臣,哀家也想留他一命,免得外頭清議不好,台諫的口舌哀家也怕得很。”

按照約定來說,吳閱先今日應該已經離京去往廣寧了,但鬱儀知道,囚車裡的人是早已替換過的死囚,吳閱先已經被張濯安排到了京城郊外安置起來。

日子還像以往那樣不聲不響地過,隻是今日眼見著伺候的孟司記她們都換上了喜慶顏色的衣服。鬱儀在這方麵有些遲鈍,劉司讚帶人端了幾大盤衣服料子進來,對著太後道:“這些料子都是今年新供的,說是為賀娘娘芳誕,挑的都是寶項蓮花的

紋樣,綴以金銀繡線,叫做燈籠錦。”

鬱儀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如今已進了六月,太後的千秋節正是在七月裡。

劉司讚特意找了個好時候,太後才看完了折子,正在喝茶休息。也難得有心思來看看這些從各地送上來的孝敬。

“這匹紫紅色

的倒是不錯。”太後笑道,“拿去裁件衣服吧。餘下幾匹可以賞給各家王妃,哀家記得梁王妃一直在求子,把那匹石榴花的料子給她吧。”

梁王妃。

久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乍提起她,鬱儀仍能想起承恩寺裡和她的一麵之緣。

“寧王也要成婚了。”孟司記在一旁提醒著,“娶的是晉國公家的小姐。”

“她啊。”太後點頭,“也選一匹送給晉國公家的小姐吧。‘

“太後這般的恩福雙全,這樣的賞賜隻怕兩位王妃都要感恩戴德了。

“哀家不過是個未亡人,哪裡有什麼恩福。”太後擺了擺手。

劉司讚捧著這幾匹緞子下去了,何司飾又端了些首飾到太後眼前。

太後平日裡對金器淡淡的,故而也隻略看看便揮手叫抬下去:“收進庫房裡吧,日後若皇帝的後宮添了人,哀家再賞她們便是了。”

孟司記的眼神好,指著其中一根簪子道:“娘娘瞧瞧,這是伽南香嵌珠簪,簪首是東珠,簪尾鏤空可以放香藥,做工精巧心思也奇絕,娘娘不如戴上試試。”

眼瞧著要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沒有大臣,也沒有瑣碎的案牘勞形。太後對著何司飾招手讓她上前來,將這根簪子拿起來端詳:“的確是不同尋常。”

言罷又笑著指孟司記:“你這丫頭,整日裡哄我,我這個年紀,還如何能花枝招展的,叫人看見了也不成體統。”

“哪能呢。”幾個女使都圍上來,開始替太後解開頭上的珠翠,“娘娘的千秋節就要到了,所謂千秋,自然是萬歲千秋了。”

太後的餘光看見在一旁安靜寫字的鬱儀,對著何司飾說:“哀家瞧著這白玉秋葉耳墜子不錯,你拿去給蘇侍讀試試。”

鬱儀驟然被點到名字,愣了一下:“娘娘......”

何司飾走到鬱儀麵前打量她,又回頭對太後笑著說:“娘娘好心意,這耳墜子的確很襯蘇侍讀的皮肉,隻是蘇侍讀耳上還沒有耳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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