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頸子在光下如玉石般瑩然。
張濯聽她說完,像是早就料定了一般,並不覺得意外。
“國子監裡這群人,雖然也算是讀書人,但很多人尚未擺脫骨子裡的劣性。故而你不光要以理服人,更要以權服人。要讓他們看到你手中的權力,看到你深得太後寵信的底牌。”張濯靜靜道,“進了黃冊庫,你就是當仁不讓的主官,除非要緊事
外,後湖中每過十日才會有船隻往來,這十日間不管出了什麼事,外頭都要晚幾日才知道。若有危及你性命的事,你一定派人來告知我,若有危及彆人性命的事......”
張濯眼底森冷一片:“由你一人獨斷。”
“天塌不下來,有我頂著。”
聲音雖輕,擲地有聲。
鬱儀微微怔忪了一下。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而後點頭:“好。”
張濯見她難得順從,不由得笑問:“這次怎麼願意信我?”
鬱儀抬起臉,張濯的一雙黑眸,就這樣清清亮亮地照著她。
他五官這樣年輕,看不出是一個即將而立之年的男人,而眼眸又帶著疲憊,如同風雪歸人。
燈火明明暗暗,他清雋的側臉披著淡淡的橙黃,顯得眉眼愈發深邃。
“我的宅子,曾經是張大人的,對嗎?”她輕聲問。
張濯顯然沒料到她會發現得這樣快。
“張大人贈我屋舍、金銀寶玉,又意在何為呢?”她望著他,眼眸是這樣的乾淨純粹,“我說過願為張大人驅策,也說過隨時能為大人你獻上自己的一切。可這些,分明都不是你想要的。那麼張大人,你又想要什麼呢?“
“我又能給你什麼呢?”
她的聲音如同潺潺流過的溪水,是溫和的、不急躁的。
燈影搖曳,張濯垂眸勾唇:“與你一樣,我也有自己不想說的東西。”
“不是不能說,隻是我不想說。”
你這樣敏銳又聰明,我又如何能將一切瞞過你。
怕你知道真相會害怕,怕你從前因後果中窺探到我的殘忍。
若我隻能在這人世間,再陪你五年。
何必將這些再也不會發生的苦痛,放在你一塵不染的心上?
鬱儀將那一縷垂下的發絲彆在耳後:“可我不想欠張大人的情。”
“金錢能還得清,情卻還不清。”
張濯道:“既如此,我也有法子。你將每月俸祿中的三分之一交給我,五年後,便可與我兩清。”
他眼底起了一層薄薄的煙靄,唇邊笑意不改:“至於這份情,”
“也就還清了。”
這一次鬱儀沒有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她認真算了算,點點頭:“好。”
張濯的頭疼得有些厲害,他蹙著眉輕輕按了按額角,鬱儀見桌上的藥已經冷了,站起身叫成椿換一碗新的。
她托著藥碗走到張濯麵前,雙手奉上。
“喝吧,溫度正好。”
張濯的目光卻落在她買來的點心上:“這是什麼?”
“我從知寶居買的,有玉露團、金絲酥、瓊花餅、碧玉粽。”
名字好聽,朗朗上口。寓意也好,聽得人心裡暖暖的。
張濯靠坐在床頭,目光落在這些點心上:“你買的?”
鬱儀不解:“對,怎麼?”
“勞你幫我拿過來,行嗎?”
“藥還沒喝。”鬱儀下意識道。
張濯單手端著藥碗,一飲而儘。又看著她說:“現在喝完了。”
鬱儀隻好當著他的麵將糕點拆開,雙手托著紙包送到張濯眼前:“這些我也沒吃過,不知道哪個更好吃些。”
“玉露團。”張濯撚起一個艾葉裹著的糯米團,“一起吃吧。”
鬱儀搖頭:“這是我買給你的。”
張濯又堅持道:“再好的東西一個人獨享也沒了味道。”
在張濯的注視下,她隻好也拿起一枚放在掌中。
殘陽最後一抹霞光也藏在了天際地平線後,天色一點點沉落下去。
一彎銀藍的月照亮半個夜空。
他?便在這有些昏暗的燈下小口小口地吃著點心。
夢回畫角,雲雨匆匆。
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鐘。
這是鬱儀第一次親手送東西給他。
張濯喝了太多的苦藥,什麼東西吃進嘴裡都沒有味道。
於是他抬頭問鬱儀:“好吃嗎?”
鬱儀螓首輕點,細細回味了一番:“很好吃”
張濯眼眸沉靜,輕輕彎唇:“我也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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