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望漢月(四)(2 / 2)

細長的頸子在光下如玉石般瑩然。

張濯聽她說完,像是早就料定了一般,並不覺得意外。

“國子監裡這群人,雖然也算是讀書人,但很多人尚未擺脫骨子裡的劣性。故而你不光要以理服人,更要以權服人。要讓他們看到你手中的權力,看到你深得太後寵信的底牌。”張濯靜靜道,“進了黃冊庫,你就是當仁不讓的主官,除非要緊事

外,後湖中每過十日才會有船隻往來,這十日間不管出了什麼事,外頭都要晚幾日才知道。若有危及你性命的事,你一定派人來告知我,若有危及彆人性命的事......”

張濯眼底森冷一片:“由你一人獨斷。”

“天塌不下來,有我頂著。”

聲音雖輕,擲地有聲。

鬱儀微微怔忪了一下。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而後點頭:“好。”

張濯見她難得順從,不由得笑問:“這次怎麼願意信我?”

鬱儀抬起臉,張濯的一雙黑眸,就這樣清清亮亮地照著她。

他五官這樣年輕,看不出是一個即將而立之年的男人,而眼眸又帶著疲憊,如同風雪歸人。

燈火明明暗暗,他清雋的側臉披著淡淡的橙黃,顯得眉眼愈發深邃。

“我的宅子,曾經是張大人的,對嗎?”她輕聲問。

張濯顯然沒料到她會發現得這樣快。

“張大人贈我屋舍、金銀寶玉,又意在何為呢?”她望著他,眼眸是這樣的乾淨純粹,“我說過願為張大人驅策,也說過隨時能為大人你獻上自己的一切。可這些,分明都不是你想要的。那麼張大人,你又想要什麼呢?“

“我又能給你什麼呢?”

她的聲音如同潺潺流過的溪水,是溫和的、不急躁的。

燈影搖曳,張濯垂眸勾唇:“與你一樣,我也有自己不想說的東西。”

“不是不能說,隻是我不想說。”

你這樣敏銳又聰明,我又如何能將一切瞞過你。

怕你知道真相會害怕,怕你從前因後果中窺探到我的殘忍。

若我隻能在這人世間,再陪你五年。

何必將這些再也不會發生的苦痛,放在你一塵不染的心上?

鬱儀將那一縷垂下的發絲彆在耳後:“可我不想欠張大人的情。”

“金錢能還得清,情卻還不清。”

張濯道:“既如此,我也有法子。你將每月俸祿中的三分之一交給我,五年後,便可與我兩清。”

他眼底起了一層薄薄的煙靄,唇邊笑意不改:“至於這份情,”

“也就還清了。”

這一次鬱儀沒有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她認真算了算,點點頭:“好。”

張濯的頭疼得有些厲害,他蹙著眉輕輕按了按額角,鬱儀見桌上的藥已經冷了,站起身叫成椿換一碗新的。

她托著藥碗走到張濯麵前,雙手奉上。

“喝吧,溫度正好。”

張濯的目光卻落在她買來的點心上:“這是什麼?”

“我從知寶居買的,有玉露團、金絲酥、瓊花餅、碧玉粽。”

名字好聽,朗朗上口。寓意也好,聽得人心裡暖暖的。

張濯靠坐在床頭,目光落在這些點心上:“你買的?”

鬱儀不解:“對,怎麼?”

“勞你幫我拿過來,行嗎?”

“藥還沒喝。”鬱儀下意識道。

張濯單手端著藥碗,一飲而儘。又看著她說:“現在喝完了。”

鬱儀隻好當著他的麵將糕點拆開,雙手托著紙包送到張濯眼前:“這些我也沒吃過,不知道哪個更好吃些。”

“玉露團。”張濯撚起一個艾葉裹著的糯米團,“一起吃吧。”

鬱儀搖頭:“這是我買給你的。”

張濯又堅持道:“再好的東西一個人獨享也沒了味道。”

在張濯的注視下,她隻好也拿起一枚放在掌中。

殘陽最後一抹霞光也藏在了天際地平線後,天色一點點沉落下去。

一彎銀藍的月照亮半個夜空。

他?便在這有些昏暗的燈下小口小口地吃著點心。

夢回畫角,雲雨匆匆。

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鐘。

這是鬱儀第一次親手送東西給他。

張濯喝了太多的苦藥,什麼東西吃進嘴裡都沒有味道。

於是他抬頭問鬱儀:“好吃嗎?”

鬱儀螓首輕點,細細回味了一番:“很好吃”

張濯眼眸沉靜,輕輕彎唇:“我也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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