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西窗燭(三)(2 / 2)

“既然如此可憐,為何還要殺它?”永定公主頓時憤然不已。

“尋常農戶侍弄一頭牛,總要花上兩三年的時間才能養成。一家人隻等著將牛賣了換來買穀子的錢,即便是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又如何能動這種惻隱之心?殺這頭牛時,養牛的農戶也在場,他紅著眼轉過身去不忍看,他說這是他從小牛犢時便養

大的牛,若不是實在缺錢,根本舍不得賣。”鬱儀輕聲道,“所以下官向來不喜見殺生之事。尤其是射獵這種,不用來食用,單純為了取樂的活動。”

永定公主突然道:“那我也不去了。聽你說完,我也覺得這樣的活動實在是無趣得緊。一群人將動物圈養在南苑裡,看似好吃好喝的養著,殊不知是為了有朝一日來取它們的性命。”

鬱儀笑著說:“殿下去南苑又不是為了射獵去的,下官聽說,娘娘會遍邀京中年歲適宜的郎君一道前往南苑,說不定會為公主指一位好駙馬。

聽她如此說,永定公主啐她:“取笑我。”

她擺弄著自己的帕子,輕聲道:“就不能不嫁人嗎?”

“殿下心裡,還有陸百戶,是嗎?”

聽鬱儀如此問,永定公主眼中也露出一絲茫然:“我也不知道,隻是離開他,我想是對一切郎君都沒了興致,隻覺得但凡不是他,是誰都不行,又覺得是誰都可以......”

她看似沒邏輯的一句話,卻又大有深意。

鬱儀在心中暗暗歎氣,隻覺得這條路滿是荊棘險阻,隻怕很難。

二人又聊了幾句,永定公主便起身了:“你不去也好,整日裡看著那群人虛與委蛇,當真是惡心極了。隻可惜我是不能不去的,我那幾位皇兄倒都是摩拳擦掌,等我回來告訴你是誰拔得頭籌。”

“除了陛下還能是誰呢?”鬱儀笑著說。

“是啊,除了是他也不可能是彆人,你都知道這個理。”永定公主歎了口氣,“你歇著,我走啦。”

鬱儀送她到門口,想到張濯叮囑自己的話,不由得也囑咐了永定公主幾句:“射獵場上刀劍無眼,殿下萬望當心。”

“好,我曉得的。”

鬱儀站在街邊,看著永定公主坐上肩輿,一路輕搖晃地走遠了。

等到了十月十五,天子與太後的儀仗從大明門離開了紫禁城。

自他們走後,隻覺得偌大的皇城似乎也空了很多。

吏部尚書盧昌輔與侍郎陳之敬都在待駕之列,他們不在吏部,整個吏部也都顯得懶懶的,沒個精氣神。

鬱儀手上的差事也少了些,關於調去開化縣的官員,也是太後與皇帝親自擬定了新的開化縣知縣的人選,她隻需要從旁協助吏部的官員將差事上傳下達即可。

自皇帝從天地壇回來之後,整個京師便一直陰沉著,好似隨時都要下雨一般。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泥土的腥。

鬱儀在吏部坐到午後,幾個神色匆匆的錦衣衛拿著令牌到吏部來找她。

“蘇給事。”

鬱儀起身:“是我。”

為首那人亮出腰牌:“京郊出了一件事,說是有人販私鹽被順天府設的關卡抓了,沒料到從他的私鹽桶裡找到了六七塊三千營的假令牌。順天府的人快馬加鞭趕去南苑稟報給陛下,陛下傳了口諭,叫內宮裡找一位給事中一同協辦。如今六科給事

中裡以吏科給事中為首,隻能勞蘇給事同去了。

六科給事中向來為內宮之臣,鮮少有離開六部衙門當差的時候。

鬱儀驗過腰牌,的的確確是錦衣衛的牌子,於是起身道:“好,我與你們同去。”

南苑。

祁瞻徇才從馬上下來,就有內侍們一擁而上,紛紛替他拆下戰甲與馬衣。

他已將搭袋中的箭矢全部用光,純黑的駿馬在他身後打了個響鼻。

在他身後,梁王與寧王亦勒住馬韁。

梁王素來謙和,舉止溫吞,他的獵物中也不過是一些兔子與野雉。

寧王年輕,隻比皇帝大兩歲,這一次頗得風頭,戰果頗豐。他甚至和祁瞻徇一起,合獵了一頭鹿。

酒酣耳熱,場麵喧嘩。

幾名錦衣衛上前來對著太後與皇帝說了幾句,似乎是京中出了什麼事。

太後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京師中留守的官員不多,順天府那邊是什麼意思?”

周行章道:“按理說,他們那邊是應付得來的,隻是他們一力要求內廷也派人從旁協助,應該是害怕說不清道不明反而壞了事。”

他又忖度道:“不如從科道中選人去吧。”

太後點點頭:“也好。”

張濯坐在下首處,聽不清高台上的太後和周行章說了什麼,隻見周行章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顯然有要事在身。

另一邊,不少內正在查點親王們與大臣們的獵物,時不時響起歡呼與掌聲。

而更遠處,膳房的人正在壘台搭灶,準備將獵物當場炙熟,便發群臣共享。

整個南苑中,都洋溢著歡騰與快活的氛圍。

不乏有大臣振臂高呼:“何愁大齊沒有驍勇兒郎!”

一轉眼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天色已近黃昏,暮色中鼓聲陣陣,當真是一幅祥和寧靜的畫卷。

點燃的篝火,噴香的多肉,還有甘洌的美酒。

張濯的頭又漸漸痛起來。

他不想刻意改變時局,也擔憂因為他的一念之差影響事態發展,所以他隻是小心留意,並不曾提前示警。

可記憶中的行刺並沒有發生。

高台上,皇帝與太後正高舉酒杯,與大臣們一番痛飲。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為何凶手沒有在今日行刺?

張濯強忍著頭痛,用手指沾取酒液,在桌上畫出了南苑的地圖。

今日護駕的錦衣衛和羽林軍和前世並無數量上的差彆,又是什麼改變了刺客原有的意圖?

便在此刻,一個內侍匆匆趕來,跑到張濯身邊。

是祿成。

見到他的那一刻,張濯心底驟然一緊。

“什麼事,說。”

祿成顯然是緊趕慢著從宮裡騎馬來的,手中的馬鞭都來不及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蘇給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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