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一碟薑片被他當成食物,皺眉全部咽了下去的那一瞬間,他似乎都能聽見周圍有人傳來笑聲,而他恨不得在這個世界消失。
後來回家,葉柏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第一次認識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那一頓飯吃了四千五,葉柏仔細算了算,他需要同時打兩份工,再拿下最新一年的獎學金才有能力請周頌宜吃上這樣一頓,他根本負擔不起。
也許是知道會傷害自己的自尊心,周頌宜後來再也沒有和他去過這家餐廳,甚至還會陪他在校門口的小攤販買上一根廉價烤腸。
明明在家裡千嬌萬寵的人,在麵對自己時,卻要帶著小心翼翼,葉柏衍心疼的同時還有有些煩悶。
葉柏衍也記得周頌宜的生日宴前夕,她輕輕晃著他的胳膊拜托他參加。他想過會有落差,但到了現場後才明白,他們之間不僅僅是兩個人的差異,更是社交圈,家庭,以及眼界。
被邀請的賓客都是與她家世相當的公子小姐,他們喜歡這價格不菲的禮服,交出來的禮物也讓人眼前一亮,而他什麼都沒有。
葉柏衍無意聽見,周頌宜的新年禮物是一顆格拉芙粉鑽,而他甚至連格拉芙粉鑽是什麼都不清楚。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謝行繹。謝行繹大他們兩歲,葉柏衍和周頌宜在一起時他就已經畢業出國,雖然他曾無數次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周頌宜名副其實的未婚夫。
謝行繹就在樓上被一群人簇擁著,他撐在欄杆上,滿臉不屑地望著自己。少年穿著合身筆挺的西裝,手上戴著精致的腕表,葉柏衍不認識牌子,但光看一眼就知道價值不菲。
雙手緊緊攥著褲腿,葉柏衍努力想讓自己的腰背挺得更直一些,但在望見那群人打量的目光時,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那一年,他也不過十九歲,當時他就發誓,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
說是談論工作,但葉柏衍似乎也就聊了幾句,無論周頌宜提起什麼,他總說先好好吃飯。
一頓晚飯結束,除了肚子被填飽,好像其餘一點收獲也沒有。兩人在餐廳門口說了再見,此時天已黑透,正值下班晚高峰,東望路上車水馬龍。
周頌宜剛要啟動車子,就聽見駕駛座的玻璃窗被人輕輕敲了敲。
搖下車窗,葉柏衍正一臉為難地看著自己,頭頂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氣質溫潤。
“抱歉,我的車輪胎似乎被尖銳的東西紮壞了,可能需要你載我一程,如果你嫌麻煩的話,把我送到地鐵站就好。”
他的表情不像是裝的,但好好的一條路,車就停在這,輪胎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被紮。
周頌宜根本不吃這套,她瞥了一眼葉柏衍,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葉先生,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您完全可以選擇掏出手機叫個滴滴打車,我沒有義務做您的司機。”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讓周頌宜誤會,
葉柏衍皺眉說了聲抱歉:“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頌宜依然沒有要鬆口的意思,她乾脆利落地掏出手機,學著祝月好之前打車的步驟點開了微信小程序。
不打開手機還好,一打開就看到了消息欄上謝行繹一小時前發來的微信。
【Yyii:在忙?今晚幾點回來?有空的話可以一起逛街。】
今晚什麼時候說要和他逛街了。
周頌宜這才想起來早晨無意間劃掉的那條消息,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又看到了上麵那條消息。
【Yyii:上預定了你喜歡的那家日料店,吃完飯陪你逛街。】
今天?她喜歡吃的日料不就是這家?
聯想起剛才謝行繹打來的那通電話,周頌宜意識到自己不僅放了謝行繹的鴿子,還背著他和彆的人一起吃了他預約好的餐廳。
雖然她已經告訴謝行繹自己正和葉柏衍待在一塊,但隻要想到謝行繹今晚也同樣預訂了這家餐廳,周頌宜的心跳就開始加速,似乎要從心口跳出,就連頭皮都有些發麻。
這是什麼奇怪的感覺,為什麼會有些慌張。
葉柏衍注意到周頌宜的不對勁,他伸手在周頌宜麵前晃了晃,擔憂地詢問:“頌宜,你還在聽我說話嗎?”
“嗯?”
周頌宜抬頭望向葉柏衍,餘光卻落在馬路對麵的那輛黑色轎車上。熟悉的車牌讓她心頭一顫,整個人像被凍住一般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對麵轎車的車門打開。被黑色西褲包裹著的筆直長腿從車裡邁出,皮鞋落在地上,即使隔著一條街,周頌宜都還能聽見聲音,像是從心口傳來。
謝行繹關上車門,遙遙朝這裡投來目光。距離隔得太遠,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周身的凜冽氣質卻叫人無法忽視。
見周頌宜忽然噤聲,葉柏衍有些奇怪,他順著周頌宜的視線望過去,再看清對麵的男人後抿著唇,麵上登時泛起不愉。
周頌宜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對麵的男人吸引,葉柏衍將手搭在車窗上,躬身同她講話:“手機沒有電,需要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通知我的助理。
其實手機電量還有至少百分之五十,隻是他暫時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再次讓周頌宜抬頭看看自己。
他特意將聲音說得很小,周頌宜聽不太清,隻能微微探出半個腦袋,稍稍湊近一點。
葉柏衍也低頭和周頌宜說話,眼神卻下意識地望向對麵,還帶著一點挑釁。
空氣中暗流湧動,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在瞬間消失,隻剩下一條馬路和他們三個。而中間一條馬路似乎變成了分割線,將三人完完全全錯開??葉柏衍和周頌宜,還有,獨自一人的他。
謝行繹無法容忍葉柏衍和周頌宜一道站在他的對立麵。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氣惱和不滿,心底深處住著一頭野獸,恨不得將那礙眼的男人撕咬開來,遠遠扔出周頌宜的世界。
待車流減少,他才收回視線朝馬路對岸走來。
身姿挺拔的男人穿過車流,毫不猶豫地朝這邊走來。深灰色西裝,暗銀條紋領帶,領帶同色係的口袋巾疊得整整齊齊,規矩地露出一層邊角,讓有些沉悶的色調一下明亮起來,整個人矜貴又高傲。
他步調邁得很大,卻依舊給人一種氣定神閒的優越感,慢條斯理地好似要奔赴一場晚宴。
周頌宜緊緊盯著那道身影,垂在腿側的手緊張地握緊。
該死,明明沒有和葉柏衍乾什麼過分的事情,怎麼又忽然有些被抓包的緊張。
分神的片刻,謝行繹已經站在了兩人麵前。周頌宜還坐在車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下來。
葉柏衍側身投去目光,他朝謝行繹伸手,勾起唇角淡淡打招呼:“謝總,好巧,又在這裡遇到您。”
謝行繹冷笑一聲,理了理西裝,手腕抬起時藍寶石色的袖口在黑暗中反射出奪目的光。他也懶得伸出手,隻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葉柏衍,眼神裡全是淩厲的審視:“不巧,葉先生似乎很喜歡單獨約我的未婚妻出來。”
未婚妻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念出來的感覺很不一樣,是一種輕飄飄的,很篤定的意味。畢竟對他來說,“周頌宜未婚夫”這個身份是既定的事實,也是他永遠能拿得出手的稱號。
果不其然,葉柏衍臉色一僵,整個人的氣場都沉了幾分,似乎也並不想再裝模作樣。
他忽視謝行繹的質問,隻是重新望向周頌宜,再次求助:“頌宜,還是想和你講聲,需要借用你的電話,雖然知道很麻煩,但是......”
“嘶。
葉柏衍話還未說完,謝行繹忽地捂住胃,麵色蒼白地擋在了車上,眉頭緊鎖,一臉難耐,嘴唇也緊緊抿著。
周頌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謝行突然躬下身子,他平日裡很少示軟,哪怕不舒服都會強撐著,現在這樣,似乎還是頭一遭。
葉柏衍的眼神霎時冰冷,他勾起唇角,諷刺地掃了一眼謝行繹,方才望向周頌宜時眼裡的溫柔全然消失不見。
車窗外又傳來一聲帶著輕顫的悶哼。謝行繹挺直的腰身肉眼可見的伏了下去,挺闊的肩膀也同時朝裡縮了縮,他一隻手撐著車,一隻手捂在腹部,手指緊緊扣著,熨燙齊整的西裝外套被攥得皺皺巴巴,顯得脆弱不堪。
他身子微微顫抖著,還伴隨著難以忽視的喘息聲。
周頌宜終於意識到謝行繹此刻很不舒服,她慌忙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上前一步將他扶穩:“怎麼了?是
胃不舒服嗎?”
“嗯。”謝行繹倒吸一口氣,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力,“沒吃晚飯,胃有點燒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