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交手,其掌力之雄渾,竟使得小屋外的木棉河瞬間炸裂開來,數百條魚兒被掌力衝擊至河岸之上。
岸上忽然有塵埃揚起,一隊人馬迅疾奔襲此處,領頭的年輕公子率先翻身下馬,看著一地掙紮的脫水魚兒,嘲弄道:“殃及池魚原來是這個意思。”
身後那群跟著年輕公子下馬的黑甲人皆為挎刀負弩的凶惡之相,為首者更是五大三粗,膂力過人的魁梧悍將,馬鞍背上那一對銷魂奪魄的大金錘格外紮眼,此人取下大錘,追上那位閒庭信步往河邊走去的俊俏公子,低聲道:“大人,密禪宗的弟子和終南寺的弟子都守在十裡開外,應該是那藩僧與北陵國師約定,以二人勝負決定兩家命運。”
年輕公子負手於背,邊走邊苦笑道:“倒也有趣,不過要是讓武當那幫牛鼻子知道血海深仇如此兒戲,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還會責怪佛道這的無能,這天武大師的武癡勁真叫人無奈。”
“大人,我們的人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衝上去亂刀砍死那個叛逆狂僧!”
“彆的不說,那藩僧實力卻是當之無愧的宗師境,既然老和尚已經出手了,我們又乾嘛要出這個風頭呢?陶武昌啊,你這好戰的性子真應該去投效邊軍才好,而不是來當密探,要不然我幫你引薦引薦?”
常年被隴右的大漠風沙打磨的皮膚黝黑粗糙的中年漢子陶武昌嘿嘿一笑,粗聲道:“承天司也需要打手嘛,屬下在哪裡都是為國效力,去不去邊軍無妨事的。”
劉子明看了他一眼憨憨的模樣,忍俊不禁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隨後在小屋兩裡外停下步子的年輕公子斂去笑意,眼神尖銳了幾分,望向晶瑩的河麵,忽然道:“來了。”
緊隨其後的隴右使不解其意,東張西望了一番後,疑惑道:“大人,誰來了?”
忽然這位魁梧武將眯起那雙霸氣的杏子眼,望向河麵,警惕道:“什麼人?!”
隻見整個河麵泛起劇烈漣漪,一浪疊起一浪!
那位頭戴鬥笠的年輕僧人踏河而來,身著素色僧衣,手持金禪杖,金光熠熠,仿若世外高人!
此人現身於河水儘頭之際,木棉河外的小屋瞬間崩裂,木屑四散飛濺,兩道身影閃出木屋廢墟後又對了一掌,蒼勁的掌力將幾十株豔麗如火的木棉樹攔腰折斷!
見此雄渾掌力,身為習武之人的陶武昌並不覺稀奇,隻是須臾便瞧出了端倪。那紅袍藩僧掌上功夫陰狠刁鑽,每一招皆直取老和尚要害,未幾竟穩穩占了上風。即便天武大師使出練至七重的一指禪掌力,也被此人輕易化解。
天武大師身子倒掠十餘丈,吐出一口濁氣,當下心生詭異,這紅袍藩僧對終南寺的武功竟然了如指掌,祖師傳下來的佛門兩大絕技,先前對敵時使那金剛怒目的金剛障,被此人鐵拳神功“地藏拳”破之,如今菩薩低眉的一指禪則被此人以西域內功“眾生渡”化解為須臾。
天武大師一身武功根基習自樂天山,如今這西域僧人針鋒相對,接連破去這佛門裡自詡無人可破的兩大絕技,當即便陷入了處處掣肘的絕境,在又接了一記重拳後,慈眉善目間浮現一絲陰霾,嘴角溢出一道血絲,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地藏法王麵帶歡喜,又是一拳驟然劈下,天武老和尚瞳孔猛沉,雙掌疊起,當的一聲巨響,金光充斥天地。
一根金身禪杖接下那勢可開山的猛烈拳罡,年輕鬥笠僧人杳無身息地護在已顯露敗象的天武大師身前,緩聲道:“阿彌陀佛,天衢師弟,事已至此,何必再執念下去,多增罪孽?”
那紅袍藩僧猛然抬頭,又是一拳朝鬥笠客腦袋掃去,這一拳比之剛才那拳更為狂暴淩厲,鬥轉間猶有雷霆之威,豈料那素衣僧人手掌微抖,那地藏拳陰暗的拳罡被那金翼禪杖驟然一撥,就如同細雨滋潤萬物,聲勢驚人的拳罡瞬間便靜默無聲,偃旗息鼓了。
那藩僧麵具下的臉色大變,身形急忙向後撤了十餘裡,一襲紅袍掠過河麵時震起木棉花絮飄蕩不止。
被鬥笠僧道破真名的密禪宗法王本欲退避三舍,然尚未退至河流儘頭,便突感背後生寒,那鬥笠僧人不知何時現身於後,輕抬手掌抵住其背,伸出靈犀一指,以金光佛法穿透紅袍。
須臾間,那藩僧麵具崩裂,一身內力如洪流般傾泄而出!
鬥笠僧摘下鬥笠,棄之於空,隨風飄然而落,其年輕麵容瞬息衰老,顯現出白眉如雪之老態,慈眉恰似飛絮飄浮河麵。
那紅衣之下露出光禿禿的頭顱,長相與那天懸方丈一般無二!
天武老和尚飄掠而至,心頭震驚,雙掌合十對那持杖白眉老僧行禮道:“弟子無能,竟驚動師兄下山,此人為何與天懸師兄一般無二,還老祖示下!”
金禪祖師手持金杖,默不作聲。
那跪在河流上的紅衣僧人麵色猙獰,帶血嘴角翹起,悲涼大笑道:“哈哈哈,被譽為真佛的金禪子也修起了閉口禪了嗎?心中有愧,拜佛燒香就能修得正果?夫魑魅魍魎者,人心邪魔作祟而已,你說對嗎,師兄?”
“找死!”天武大師瞪了這狂徒一眼,大怒間抬掌就要擊斃眼前這個敢對佛道第一人不敬的狂僧。
“大師且慢!”一群人匆匆趕來,出聲之人正是劉子明,身後是陶武昌領銜的一乾承天衛以及負劍出京的武當眾道士。
天武老和尚甩了甩袖袍,瞥了劉子明一眼,滿臉不悅道:“怎麼?我佛道的家事劉大人也要插手?”
劉子明微笑道:“大師此言差矣,這不僅僅是佛門家事,更涉及道統的血海深仇,何況要殺他也不急於一時,大師佛法通明,就算要誅殺邪祟,也至少弄清楚因果是非才對。”
金禪子大師眼眸微垂,低聲道:“天武,我心有愧開口不得,便由這位施主告訴你真相吧。”
天武大師不敢違抗祖師法令,隻得雙手合十退到一旁洗耳恭聽了。
年輕公子徑直走到那跪在地麵的紅袍人身前,一臉悲憫道:“渡儘眾生不渡己,你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