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文人亂法(1 / 2)

央州刺史宋衡有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名織元,號淵山,景德十八年考取進士,鄉會兩場都位列第一,殿試高居榜眼,座師便是如今的首輔大人秦清泉,雖貴為宰輔門生旁人豔羨,可青雲仕途路並非如人們想象的那樣一步登天,反而見他仕途坎坷處處遭人排擠,甚至被貶離中樞去了偏遠小縣擔任縣令一職,而短短幾年,兄長宋衡平步青雲當上了一州的封疆大吏,不禁讓人唏噓,要知道,論其才學,“不學無術”的宋衡才撈得個末等進補進士,遠遠不及有望進補館閣中樞的榜眼郎宋織元。

下放地方的那些年,宋織元並未因此消沉,他不僅將地方政務處理得有條不紊,還廣交江湖豪傑,遊山玩水,品鑒古玩,揮毫潑墨,吟詩賦詞,無一不精。昔日,他羨慕名門望族的風流雅士指點江山,自踏入仕途,最大的心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如那些大儒般主持大評。如今,南北兩大王朝已矗立百年,無數風流人物應運而生,那些青史留名的人物皆被南朝最高學府國子監載入史冊,分為武評、文評、美人評三類。

先帝死後,他宋織元也因秦宰相手中的權柄愈重而“雞犬升天”,在被調入禦史台當了幾年禦史言官後,成功躋身了清貴無比的翰林院,並在庚子八年入秋如願左遷國子監右祭酒一職,也算大器晚成。

世人都道宋祭酒是那“跟對了主人有肉吃的忠犬”,所謂苦儘甘來,其中苦楚又有幾人可知?殊不知此人為了入主國子監,成為了朝廷一流的文臣公卿,更為了不一輩子活在哥哥陰影之下,他不惜將親生女兒送出用以賄賂嶺南節度使何燕山,換取他在朝廷黨爭倒向恩師一邊,這才有了白象軍大軍開拔,靖難南詔。

而在內廷宗人府副總管魏太監奉相令相傳之後,這位國子監祭酒大人欣喜若狂,連夜發動國子監學子不眠不休地整理國冊,修編年史,主持“三大評”。

首當其衝的便是江湖武評,南陵朝建國以來前兩次武評出自地方武道宗師聯袂點,第一次便是由那劍仙淩若寒以劍奪魁的京城會武,第二次便是由南宮少卿登頂的央州武鬥了。

隻不過比起第一次的名副其實,新武評更是像是個華而不實的空架子,並未被南北兩陵兩座江湖江湖而公然承認,國子監的閣庫內雖然曆年都有記錄,但為防止不儘周全,宋祭酒還挖出了許多潛藏隱世不屑於比鬥邀名的老怪物,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那位黑衣老人的授意下進行。

秘殺堂數位宗師皆入武評,當以那位武癡秦禦池為當世第一人,道理很簡單,他靠著一雙拳頭攔下了那位殺穿了秘殺堂的魔道第二人,巫王秦楚,可如今就此將此人捧為天下第一,未免有失偏頗,很快,秦清泉便派他便出京南下,要去給那座膽敢不聽他秦清泉號令的江湖點顏色看看。

禍亂京城的秦楚為武評榜眼,沒有任何爭議,甚至於有人為巫王大人打抱不平,說他秦禦池若不是趁人之危,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北陵那位儒家聖人張清正,雖入廟堂而遠江湖,可他以儒聖之境,憑北海之戰殺儘北方半座武林的不敗戰績屈居第三。

第四人則是天下第一刀客,辭去禁軍統領之位,此刻正西行隴右的柳千秋,一線天峽穀一戰他先擊退以刀對刀,堂堂正正打敗了同樣新武評天下第一的白衣南宮少卿,後以一敵四砍傷秘殺堂四大宗師,悍然而去,無人可擋。

第五人乃是關家老祖,素有“人熊”之稱的關生雄。關老爺子性格暴戾,一身橫練功夫舉世無雙,乃是當之無愧的重魁境第一人。其戰績亦是赫赫,於漠北斬殺邊軍無數,更曾以一己之力挑戰一門,將陌門追殺得毫無還手之力。除柳刀道外,陌門的兩大支柱——門長柳公權和柳莽二人,皆慘敗於關老爺子之手。柳公權一身重魁境內力儘廢,持刀之手亦被人熊扯斷,而那任沙洲敦煌軍客卿的柳莽,更是被斬首示眾,棄屍於邊關。

第六位有兩人並列榜上,都是央州出身,正是白衣南宮少卿,道士百裡長生。此次南宮少卿掉了一個天下第一的名頭而撿了一個天下第六的名號,同樣也引得那些個見識過“天問刀”和“白鶴行”威力的江湖人氏的不滿,而對於央州那個青衫小道士,不少人嗤之以鼻,不知此人有何德何能能入武評與南宮白衣並列。

第七位也有兩人,一為大內第一高手,天下太監首領曾欣榮曾公公,相比第一次武評他的排位掉了一位,另外一人則是那西北無敵的鴻鵠城主洛無雙。

第八位,是個江湖上的新麵孔,叫長孫攸關,是個活死人。

第九位,北陵新晉大劍士,重劍門掌門,胡力士。

第十位,便是“北閻南燕”二位槍術大家。

……

國子監內,祭酒大人宋織元花費了七個日夜廢寢忘食,至第八日清晨終於評完,放下筆後已是滿眼金星,他幾日來沒有像樣地吃過一頓飯,隻是匆忙對付一口,長達一旬整個人形如枯木,搖搖欲墜,精神體力都已經是極限了。

他接過侍女呈遞的熱毛巾,狠狠洗了把臉,精神抖擻了幾分,起身伸了個懶腰,看著公案處堆積如山的公案,以及那封注定名垂青史的花名冊,這份武評內容祥實,證據充分,呈入內閣過目獲準後昭告天下,就將封入密檔,留於史書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和那份武評一同注定名垂青史的還有他祭酒大人的名字,宋織元!

宋祭酒稍顯自得片刻,旋即斂起那躊躇滿誌之態,向東凝視著庫房中另兩座如山般堆積的案牘,撫須喃喃自語道:“尚有美人評與文人評,大業未竟啊。”

忽然有一陣呼吸鼾睡之聲響起,此時祭酒大人循聲望去,便見一個年輕的編目胥吏正趴在案上打起了呼嚕,口中還流著口水,宋織元皺起眉頭有些心生不悅,如此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怎可如此輕怠?!正要上前訓斥一番,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

宋織元定睛一看,竟是禦史台的前任上司左都禦史,禦史大夫馬洪憲。

馬禦史領著一眾禦史,大步踏入國子監的庫房,大聲笑道:“淵山兄,你我同為大朝禦史,當為國事鞠躬儘瘁,怎可拘泥於這種抄寫點評的無關瑣事而失了主次!”

宋織元心神一顫卻絲毫不流露出往日怯意,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此刻他已是位高權重的翰林學士,更是擔國子監右祭酒之責,又同為秦相身邊的紅人,輸人不輸陣,他馬洪憲雖然身為南朝第一禦史可風言奏事,直言諫君,可說到底權力都是自己恩師給的,哪來的底氣再來向自己挑釁?

他當即拂袖一甩,眯眼沉聲道:“馬禦史,你我做官多年,當以官職相稱,不可亂了禮數!”

馬洪憲此人乃是狀師出身,當官前是個遠近八鄉聞名的訴棍,靠替人打官司糊口,為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辯,能把黑的說吃白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成為禦史言官後更是口無遮攔,如同瘋狗一樣逮人就參,絕不好惹。

此刻見宋祭酒如此大義凜然,不禁忍俊不禁,嘴角微微勾起,揮手趕走了那名偷睡的胥吏後,笑道:“宋大人可以啊,果然不同反響了,當上祭酒大人之後就連馬某都不放在眼裡了,那你可認得我身後這些人?”

宋織元冷哼了一聲,他知此人嘴上功夫了得也不理會,視線往他身後望去,那些禦史雖然穿著禦史台的禦史官服卻是些生麵孔,悶聲道:“馬大人,這是何意?這些是什麼人啊?”

馬禦史向側邊讓開一步,含笑道:“你不認得?那馬某來為祭酒大人引薦一下,這位是許國稠許大人,這位是林公林長緣,這位是黃吉……”

宋織元一頭霧水,死死盯著一張張陌生臉孔。

馬禦史咧嘴譏笑道:“就說咱們祭酒大人貴人多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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