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集回府的一路上,季央都不肯再開口喊裴知衍哥哥,若她本就沒有兄長也就罷了,可她都喊了季宴十幾年的哥哥了……如今這樣實在是太羞恥了。
季央看向身旁一臉從容淡然的男人,從前他的“壞”都擺在麵上,可如今這般不顯山露水的模樣,讓季央一點都吃不準究竟是他故意使壞,還是自己多想了。
她感覺這一路又長又慢,不說話更顯的怪異,於是搖搖裴知衍的手道:“我們是不是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日。”
裴知衍用指腹摩挲著包裹在掌心的小手,淡聲道:“應當要不了多久了。”
他一個外鄉人,到這裡的時日還不久,知道認識的人也少,趁現在解決了是最不會引起人注意的,加上他今日與薑君義起的那場衝突,憑薑君義那樣的脾性,想必忍不了多久。
果然,不日裴知衍便收到了知府薑正鶴宴請鄉紳去彆院赴宴的請帖,還是薑君義親自送來的。
“到時就帶上你妹妹一同來。”薑君義笑道:“你可不會不賞臉吧。”
裴知衍將手裡燙金的帖子合上,指尖不耐煩的點在桌麵上,輕飄飄道:“再說罷。”
他不怕薑君義撂臉子走人,如今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個金窟窿,不掏乾淨了不算完。
薑君義也清楚,像蘇淮這樣家業都不在掖縣的,要走就能走,根本沒必要賣這裡官府的麵子。
薑君義心裡憋著火,麵上仍笑嘻嘻的罵道:“你還跟我計較上了,我保管再也不往你那寶貝妹妹身上挪一眼,大不了我給她賠禮道歉,再不然我妹妹給你瞧回來就是了。”
裴知衍這才算有了一分好臉色,“知道了,三日後是吧,那我還得給知府大人備上份禮才行。”
薑君義往椅背後一靠,爽朗笑道:“人到就行。”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裴知衍也不催促,與他來來回回打著太極。
等用過午膳,薑君義又一直賴到快申時,也沒能見到季央,才算是坐不住了,起身離開。
*
三日後,季央隨著裴知衍一同去了位於縉山腳下的薑府彆院。
馬車內裴知衍邊把玩著季央的手指,邊與她講該怎麼演這場戲。
季央仔細聽後表示懷疑,“哪有人會什麼都聽妹妹說的?我讓你買官你便買官,他們會信嗎?”
裴知衍像是想到了什麼,微一笑道:“他們一定會信的。”
季央見他說得篤定,心也放了下來。
待他們到時,彆院外已經是賓客絡繹,來的皆是商賈富戶,達官顯貴。
可見這裡官商勾結的情況有多嚴重。
薑君義從大門外出來,笑道:“終算是等你到了,快裡麵請。”他說著又規矩的朝季央拱手道:“蘇姑娘請。”
季央落落大方的朝他一笑,“薑公子客氣了。”
話音才落,裴知衍已經壓下了唇角,手腕施力將季央牽緊在了自己身後。
季央朝他皺皺鼻尖,但還是乖巧的站好。
——他們要扮作關係極好的兄妹,才能有說服力。
薑君義笑道:“哪裡哪裡。”
他麵上不顯,心裡卻覺得奇怪,兄長關心妹妹正常,可像蘇淮這樣將人護的比眼珠子還緊的,真是有些不對勁。
裴知衍讓陳風把禮送上,牽著季央與薑君義寒暄著往裡走。
一直走過前麵熱鬨的宴息處,來到花廳,廳內空無一人。
薑君義讓下人去請薑正鶴過來,自己則招呼裴知衍與季央坐下。
“二位先坐,家父一會兒便到。”有這麼個美人在,薑君義也像模像樣的端起了君子姿態。
裴知衍看他這副樣子,忽然想到自己,他扯動嘴角兀自一笑,當初他不也是裝出那麼一副端方雅正的偽君子模樣麼。
隻是裝久了,似乎就回不去了,而且現在他的官職身份,也不允許他肆無忌憚。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薑正鶴笑著從屋外進來,“想必這位就是我兒口中提及的摯交蘇公子了。”
季央向他看過去,薑正鶴看起來與季庭章差不多的年歲,眉目間帶著這個年歲該有的儒雅與穩重,一點也看不出是個草菅人命的惡官。
裴知衍起身笑道:“晚輩見過薑大人。”
季央也跟著施了一禮。
“不必多禮。”薑正鶴坐到上座,笑看著二人道:“快坐。”
“聽君義說,你來此是為了自己做出一番成就,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哈哈哈哈。”
季央適時的插話道:“才不是,我哥哥他分明就是想躲開家裡。”
帶著小股怨氣的語調,像極了家中千嬌百寵的嬌小姐。
“哦?”薑正鶴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此話怎講?”
季央道:“爹娘都希望哥哥能考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他非是不肯,還躲到那麼遠,讓我好找!”
最後幾句話裡帶著的委屈可不是裝出來的,季央是真委屈,想著裴知衍離京的半個多月,季央就忍不住拿眼瞪了他。
“嗯。”薑正鶴點點頭,“這考功名可謂是十年磨一劍,具本官了解,江寧府一年也就四十個廩生名額,不過憑蘇公子的才學想必是沒成問題。”
裴知衍鬆開季央的手,散漫一笑道:“晚輩對念書考功名可沒什麼興趣。”
季央側過身與他爭論道:“哥哥分明就是想著玩樂,嫌讀書苦。”
裴知衍的麵子被她落了個乾乾淨淨,唇線緊抿,沉著臉不說話。
廳內氣氛一時尷尬到了極點。
季央將目光轉向薑君義,“薑公子想必有功名在身,你快幫我勸勸哥哥。”
薑君義是有個秀才的功名,隻不過那也是拿銀子堆出來的。
但在美人麵前,他自然不能漏了勢,也拿腔拿調的與裴知衍侃侃而談起來。
季央聽的認真,不時地點頭,還十分捧場給麵子的說:“薑公子果然才學出眾。”她扯扯裴知衍的袖子道:“哥哥你說是不是。”
她軟聲軟氣的勸道:“我也想哥哥將來能做大官。”
按照兩人在馬車上對的戲,這個時候裴知衍應該順著台階一臉為難,不情願地說試試。
哪曾想他依舊沉著臉,季央從裙擺下伸出鞋尖碰了碰他的腳。
裴知衍拉著季央季央起身,壓著脾氣道:“晚輩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薑正鶴頷首,對薑君義道:“還不送客出去。”
“不必勞煩薑兄。”裴知衍拉著不明所以的季央走了出去。
薑君義向薑正鶴請示,“父親,您看如何?”
薑正鶴沉眸思索,一個李顯禹剛落馬,現在實在不是什麼好時機,這個蘇淮來的蹊蹺,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他對薑君義道:“跟去看看。”
裴知衍走的有點快,季央被他拉著手一路踉蹌的跟著,走過園中假山處,裴知衍停了下來,像是忍無可忍一般把季央拉到了假山後。
“你剛才盯著他看什麼呢?”裴知衍眸中透露出危險,目光絲絲縷縷的纏在季央身上。
季央背靠著假山,一雙黑眸無措的看著他,唇瓣輕輕抿著。
顯然沒反應過他為何突然不按套路出牌。
裴知衍貼近她的耳朵輕聲道:“後麵有人跟著。”
“好看嗎?”他直起身子又問。
季央遲疑道:“……不好看。”
說完她朝裴知衍眨眼詢問:我這麼答成麼?
“不好看你一直看?”裴知衍繼續問道:“有哥哥好看嗎?”
季央臉頰騰的一紅,驀然反應過來他打得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