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泛一直覺得八年是很長的一段日子,但當他真正來到了八年之後,又覺得先前的時間不過是一晃而過。
原先的那個作天作地無法無天被他堪堪管住的小孩兒長大之後德性不改,變成了帶著些跳脫的囂張,道行卻高了不少,明明眉眼間還帶了些青澀,卻自認學了不少東西,還敢借著古今典故話裡話外地擠兌他,大約是在報小時候經常被欺壓得不敢說話的仇。顧泛有的時候覺得懶得跟他計較,有的時候又因著那殘留的三分少年心性咽不下那口氣,總忍不住跟他叨叨兩句,叨也叨不出什麼結果,最後總以無疾而終的辯論告終,他自覺氣得肝疼,不過這一來二去的,兩人感情倒是愈發好了不少。
這一日,小兔崽子閒著沒事乾,又跑來找他——自從楊崢長大之後兩人就不住一個院子裡,隔得還比較遠,偏偏他來得倒是比之前勤快多了,顧泛瞧著都替他累得慌。
他把攤著的書往臉上一合,拖長了音調有氣無力地說:“又——乾——嘛?讓我陪你去看蛐蛐還是偷溜出去逛集會,我跟你講兩樣我都不乾啊,你堂堂楊家小少爺是沒什麼事,我可有事,那天你爹那眼神都快把我嚇哭了。”
楊崢絲毫沒給他麵子,無視了他的所有抱怨,一把把他的書扯了下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興奮地瞅著他:“先生先生,您覺得田小姐人怎麼樣?”
顧泛想了一下:“田小姐麼美麗大方,活潑可愛,雖說沒有正式見過,可也有所耳聞,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聽說提親的媒人都快把他們家門檻踏破了,怎麼了?”
由於殘存的良知,他把那句“是要給我做媒麼”堪堪地咽了回去。
人可以偶爾不正經,但不能長時間地處於不要臉的狀態,那叫耍流氓。
“我也覺得。”大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楊崢的聲音很有些美滋滋,“聽聞我爹有意要向田家提親,田家那邊也有同意的意思。”說到這兒,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往回找補了一句,“不過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先生您可彆說出去,要不有損人家女孩子家的清譽。”
小夥子考慮得還挺細致。
“你都這麼說了,想必八字那一撇也快撇下去了。恭喜啊小崽子,要是真成了對人家姑娘好些。”雖說顧泛看他滿麵春光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但好歹是封建婚姻製度之下難得的情投意合的好姻緣,也還是真心實意地祝福了他。
“那是當然。”楊崢有些得意地說,“我倆可是從小玩到大的。”
顧泛笑了笑,把書翻過一頁,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娘的病最近怎麼樣了?”
一提到這個,楊崢的臉就垮了下來。
“情況不是太好。”他皺著眉,有些苦惱地說,“最近天氣轉涼,那日她稍稍感覺好些,便在廊中久坐了一會兒,結果又著涼了,請了大夫來診治,這些日子一直在靜臥休息,我之前去看她的時候,感覺她臉色很是蒼白,精神也不太濟的樣子。”
顧泛“唔”了一聲,說:“有空就多去陪陪她吧,大夫人那兒好歹還有幾位小姐時常能說說笑笑的,你娘就你一個,也怪寂寞的。”
“哪兒啊。”楊崢一麵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一麵有些忿忿不平,“我去十回,有八回都能在那兒撞見我爹,撞見了也就算了,他還整日對我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呆了沒一會兒就轟我去念書,我娘還幫著他說我。”
“你爹你娘那是盼你成材。”顧泛樂了,“還有,好歹是要娶親的人了,有的時候也學著點察言觀色吧。”
“先生您也幫著他倆說我,還有沒有師徒情誼了。”楊崢嘀咕。
“有啊,怎麼沒有。”顧泛把書收起來,往他腦門上一拍,“現在為師就要履行為師應儘的職責了,該看的書都看了嗎,該寫的策論都寫了嗎,還有多少天就考試了?嗯?”
楊崢被他拍得後退一步,露出一個有些討好的笑容:“先生我先走了,我突然想起來我爹叫我還有一點事。”
話音未落,人已經快到了門口,顧泛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跪安,他就一溜煙跑沒了影。
熊孩子,顧泛想。
他又躺回了椅子上,有些惆悵地歎了口氣。
自他被陷害的事情過後,他就再也沒聽見過係統的聲音,起初他還覺得清靜,時間一久,尤其是八年之期臨近的時候,他就越發地有些忐忑,總覺得有什麼大招在憋著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