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泛走出殿外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雨勢小了不少, 但依稀可以辨出那還在雨中站著的人影, 走近看的時候他才發現, 晉王的整張臉已經白成了一張紙, 大約是全靠意識在撐著,聽到腳步聲也隻是看了他一眼, 似乎連懟他的力氣也沒有了。顧泛按了按他的肩,腳步不停,徑直地走了過去, 就聽見內侍和晉王在身後說話的聲音, 他極力忍住回頭的想法,感覺到一束目光灼灼地烙在他的後背上。
沒辦法,現在要是跟晉王有過多的接觸, 那必然會引起皇帝的疑心,明麵上還是得注意點。
他沿著宮牆走了一長段兒, 拿開頭頂的傘,發現雨已經漸漸地停了, 隻是天色依舊有些陰沉, 不乾不淨的,像是隨時隨地還會滴幾滴小雨的樣子。他收了傘, 登上車, 最後看了一眼這座高大巍峨的皇城, 歎了口氣。
總算是暫時穩住了。
晉王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 已經重新躺在了冷宮那張冷硬的床上。他剛經曆過一場高燒,所幸他提前跟蘭先生打過招呼,作好了萬全準備,回來之後就及時地吃了他準備好的藥丸,身體才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他扶著床欄站起來,感覺到了喉嚨中的一陣乾澀,剛準備去倒點兒水,眼前就突兀地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把他按了回去。
蘭先生不知道是在他的房間等了多久,這會兒見他醒了過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抓了他的手又細細地把了一遍脈,才滿意地說道:“不錯,恢複得很快,我的醫術看來又精進了不少。”
晉王對於他這種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行為未置可否,隻是問道:“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就從昨天傍晚一直到了現在,大概半天的樣子。”蘭先生從桌上端了碗藥過來,“我就估摸著你快醒了,特地讓廚房提前把藥熬好了端過來,這會兒工夫火候正好,你趕緊喝了,喝完我還有話要問你。”
晉王端過碗一飲而儘,感覺到了滿嘴的苦澀味兒,不禁皺了眉:“你不是醫術精進了不少麼,怎麼開的藥還是這麼苦?”
“我那是故意的。”蘭先生接過碗,衝著他翻了個白眼,“苦了好,正好把你苦回神,我問你,為什麼太妃娘娘的事,是顧泛幫忙去跟那個昏君說情的,那個昏君居然還真的聽了他的,你在殿外跪了那麼久都沒用,你是不是和他做了什麼交易?”
晉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想起來雨中和那個人的幾次交鋒就有些頭疼:“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要幫我的,我還以為他腦子被雨淋壞了,沒想到居然是來真的。而且既然是這樣,我想到一件事情。”
蘭先生追隨他多年,兩人早就培養出了默契,一聽這話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徑直接道:“你是說那枚藥丸?”
“對。”晉王撐起身,“如果說他想和我們合作的想法早就有了的話,我懷疑那枚藥丸的藥性之所以查不出來,有可能是因為它根本就沒有毒。”
“你說他圖什麼呢?”這下蘭先生也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了,“這是日行一善?這善也未免有點太大了,他本來就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啊,犯不著來幫你一個失了勢的王。”
晉王剛想說什麼,就聽到窗戶外一個有些悶悶的聲音傳來:“我也想知道。”
晉王、蘭先生:“......”
就見一陣細細簌簌的響聲過後,原本關得好好的窗子猛地被人推了開來,來人似乎非常警惕——誰也不知道在已經出聲讓屋裡的人都發現之後再警惕的意義在哪裡,總之,他把全身都裹得漆黑,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從窗戶外麵翻進屋裡之後迅速地掃視了一眼,並且徑直略過了一站一躺的兩人,然後像是鬆了口氣般,把遮著臉的麵巾往下一拉,露出了自己的臉。
晉王、蘭先生:“......”
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忽略了呢......
晉王躺在床上,一時之間不方便下床,於是朝著蘭先生使了個眼色,蘭先生會意,咳了一聲,把袖中藏的一包藥粉握在手中,然後緩步走了過去,問道:
“你是何人?”
“止殺。”那人一麵往懷裡塞麵巾,一麵頭也不抬地答道,“還有,這位公子,把你袖子裡藏著的東西收起來,我若是想,你連把它拿到手裡的機會都沒有。”
這話一出,晉王和蘭先生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這樣大搖大擺地闖進彆人的屋中還大放厥詞,也就眼前這位性格神秘、行蹤詭譎的殺手能做出來了,這樣一看,他跟他那位喜怒無常的主子還真是一脈相承的行事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