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驚呼，芙嫣也跟著頓了一下動作，但她比符離反應快，對方還在錯愕那雙眼睛時，她已經將燃氣火焰的掌風送了過去。
符離身上昂貴的法衣頓時燃起，連皮肉也跟著燒灼，他慘叫一聲，嘗試各種方式都沒能滅火。
“卑鄙！”符離目眥欲裂地望著她。
芙嫣慢悠悠道：“是你自己走神，要說卑鄙也是你自己卑鄙。這是在鬥法，不是切磋，在這種時候走神，這不是找死嗎？”
符離無言以對，火已經燒到了他身上，他痛苦極了，幾個玉辰殿弟子幫忙滅火，卻也染上了那火苗，都跟著慘叫起來。
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在過去百年裡都沒少給芙嫣下過絆子，即便礙著淩翾道君，不能明目張膽，軟釘子也數不勝數。
她雖用彆的法子一一討了回來，但真正靠自身修為和實力，還是第一次。
芙嫣高興極了，聖潔裡帶著絲豔麗的眉眼迸發出懾人的光彩，符離在這一刻突然看清了什麼，錯愕道：“是你？芙嫣？！”
那雙眼睛，雖然隻有一瞬間，但他看見了，絕對不會認錯，那樣的眼睛……他怎麼可能認錯。
符離的話讓慘叫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怎麼可能，眼前人修為至少和大師兄一樣，怎麼可能是芙嫣那個百年才堪堪築基的廢物？！
一道道光束落下，像在挑選什麼人一樣，芙嫣被光芒罩住，沒有魯莽地踏出腳步，倒是其他人有的想出光圈，直接被光芒如刀子般切斷身體，帶著火苗慘叫歸西，血濺得到處都是。
符離身上的火還在燒，他已經開始在地上打滾，哪裡還有玉辰殿大師兄的光風霽月，那光圈最後一道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火才慢慢熄滅。
他狼狽地趴在那，沒有亂動，目光落在芙嫣身上，紅色似乎比玉辰殿的青白色更襯她，她看上去更美了，窈窕的身姿，與從前截然不同的嫵麗模樣，像落了晨露的玫瑰，渾身帶刺，嬌豔欲滴。
符離喉結滑動，話都說不出來，目光死死定在芙嫣的背影上。她作天心門人打扮，紅紗掩著墨發與容顏，額冠珍珠晃動，障眼法隻有一瞬的漏洞，他卻始終不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樣美……這樣的美，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你怎能傷害同門，你可知回了玉辰殿會受何等懲罰。”符離氣息微弱地說著。
芙嫣看都沒看他，他怎麼那麼蠢，居然還覺得她會回玉辰殿？這可是她擺脫玉宸殿和淩翾道君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好好去查，用心去做，不能被困在那裡。淩翾很難對付，更不會幫她，在玉辰殿這麼多年她也毫無收獲，她必須走。
本來是不想被認出來的，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死在了這裡，替命傀儡她都準備好了，就拿來欺騙照夜宮的泉眼。
但被認出來也沒關係，他們也得有命活著出去才是。
咚咚咚——巨大的轟鳴聲傳來，被光柱選中的人緩緩陷落，除了芙嫣之外皆滿麵恐懼。
留在地麵上的也沒好多少，在他們陷落後，秘境頂端塌陷，直接朝中了瘴氣的人砸下來，秘境外的水幕上，玉辰殿弟子存活隻剩下四個。
芙嫣，符離，昏迷的荷柔以及抱著荷柔的女弟子琅嬛。
他們不知被帶到了哪裡，光線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芙嫣很平靜，她在心裡思索自己為何如此平靜，慢慢得出一個結論。
她脫胎換骨了，有了公平的起點，有了自保的修為，所以平靜。
再者……
謝殞。
他說過他會一直在，會救她，無論多少次。
芙嫣可能都不怎麼相信不渡的話，因為她總是被他拋下的那個。但謝殞的那句話，她相信了。
光乍起，芙嫣被刺得眼睛疼，努力睜開，視線適應後，她看見了……不渡。
剛想到佛子，便見到了佛子。
她還被困在光柱裡，光柱周圍便是無儘黑暗深淵，地底好像沒有儘頭，隻要離開光柱，就會死於非命。
符離他們也一樣。
不渡和他們不同，他在對麵，與他們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並未被光柱限製行動。
在不渡身後的石壁上刻了兩個字——選擇。
芙嫣心裡念了一遍，再看看她和其他兩個光圈，有些明白了。
這大概是秘境對佛子的考驗。
佛子修佛，一張菩提麵，慈悲普渡眾生。
他修為高，進了秘境便很謹慎，從不犯錯，一直安全無虞。
現在，秘境給了他最大的挑戰。
慈悲的菩薩，在秘境裡救了不少人的佛子，如今麵對三選一，該如何選。
又或許，更過分一些，不是三選一。
芙嫣剛想到這裡，事實就證明了她的猜想。
光柱分開了。
從三道變為兩道。
一側是芙嫣自己，一側是符離、荷柔和琅嬛三人。
不渡站在對麵，芙嫣淡定地看完這變化就去看他。
他身後石壁上的字再次變換。
二選一。
芙嫣感興趣地勾起嘴角，
頂端上，那雙神性的眼睛垂眸望著他們。
謝殞在黑暗裡承受著身上的反噬。他幫了芙嫣太多次，違背曆劫規則的反噬正在吞噬他。
但他最擅長的就是忍耐這些痛苦，雖然很疼，真很疼，但經曆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他也疼習慣了。
眼下芙嫣麵對的都是藏葉寫好的劇本。
修士們一個個隕落，皆是他們已定的命格。
芙嫣要被不渡二選一，也是早已定下的事情。
當慈悲的佛麵對救多救少的問題時，會如何抉擇？
這是俗世劫難對上神之心的一種考驗，
其實這裡漏了一出交付彼此的戲碼，那場戲被謝殞代替，可能就少了芙嫣在佛子這裡的重要性，佛子的選擇很可能會變。
謝殞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並沒立刻做什麼，他甚至迫切希望看到不渡做出選擇。
他想看到芙嫣對不渡徹底死心。
君子如玉清冷端方的無垢帝君生出了邪祟才會有的惡念。
他想看不渡失去她的愛慕。
謝殞閉了閉眼，又再次掙開。
他將視線轉到不渡身上，在看到對方的神情時，周身罡風忽然靜息，一切都淡了下來。
他掐指算了算，其實哪怕沒有他搶走他們彼此交付的戲碼，不渡的選擇也不會變。
一邊人多一邊人少，他的選擇顯而易見，
謝殞睨向芙嫣，見到她平平靜靜好似習慣了的模樣，忽然想阻止一切。
他不想她受傷。哪怕阻止這一切完全不利於他，完全是給彆人作嫁衣裳，他更要遭受改變曆劫命格的反噬，可到了這一刻他意識到，他或許是生了惡念，但心底裡想的仍是——寧願失去，也不要她再受傷。
他已經傷過她，就彆再讓另一個人以這種方式傷她了。
哪怕這是在曆劫，不可避免會痛苦，也彆讓她在感情上這樣痛苦了。
而不渡恰好此刻站直了身子，做好了選擇。
芙嫣作為當事人，被鎖在光柱裡，反而比外麵的任何人都接受良好。其實謝殞真的多慮了，她不會被傷害到的，甚至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
這樣一來，她就有機會好好給他上一課了。
她要教他一些佛祖永遠不會教他的東西。
這會是他這輩子最生動形象刻骨銘心的一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