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雨。
蘇灼濕漉漉的從河裡爬上來,抹了把臉,雨水像石頭般砸落,弄得他都睜不開眼,他也不管自己貼在身上極其不適的衣物了,朝著路邊的小商店跑去。
這座城市都休息的早,這個點一條街的商鋪都關門了,一眼望去,隻有街道儘頭的一個燈牌還在亮著,旁邊的店鋪裡透出暖融融的光。
沿著商店下門口走,總算是不用再淋雨了,蘇灼一步一個水淋淋的腳印,心中直罵晦氣,加快腳步跑到了店子裡。
店子裡亮著燈,裝修是老上海的風格。
牆上貼著黃色的明星海報,紅唇黑發的女人穿著紅色的旗袍笑的優雅魅惑——是一個沒聽說過的女明星,很像上個世紀的雜貨鋪,貨架上放著的東西看起來都有些老舊了。
比起蘇灼曾見過的那些做舊裝修來說,多了股難言的韻味。
門口的簾子勾起來一半,蘇灼探頭看了圈,裡麵沒人,店門口上方訂著的燈牌走近了才發現是紙糊的,裡麵不知點的是電燈還是放的蠟燭,幽紅色的光在昏暗的天色下閃動著,飄忽如鬼火。
蘇灼怎麼也沒想起來這條街上是不是有這麼個奇特的商店,他今天才剛回來,對這裡的映象已經十分淡薄了。
附近有學校,想來也是為了博學生眼球才裝修成這個樣子吧。
“老板在嗎?”
沒有人回答。
蘇灼原地蹦了幾下,甩掉些身上的水,掀開另外半邊簾子進去了。
刺骨寒風被隔絕在門外,蘇灼仍感覺身上盤踞著揮之不去的濕冷,他打量著走進來看著居然更加真實,如同一腳踏錯了時空的店內,搓了搓發冷的手掌。
“有人在嗎?”
他又扯著嗓門喊了一次。
無論怎麼打量室內,常見的輕便的傘一把都沒看見,雨衣之類的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蘇灼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從牆角處看到了一把灰撲撲的油紙傘。
店內隔開裡間的布簾子被一隻蒼老的手撩開了,一名駝著背的老人家慢吞吞的走出來,邊走邊咳嗽著,笑容僵硬古怪,活像是白慘慘的紙人上塗抹了兩筆。
“人老了不中用了……小哥要點什麼東西?”
小哥?
蘇灼頗覺得好玩的咂摸了一下這個很少聽見的稱呼,但身上透骨的寒意使他顧不得去想這老人家怎麼古古怪怪的,開著店又不看著,也不怕被人闖空門了。
“我想買那把油紙傘,但是我包掉河裡了,身上沒錢,明天來給您錢行嗎?”
這話,蘇灼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跟騙人家東西似的。
他倒是想找個什麼東西押在這裡,偏偏找遍全身都沒找到身份證等證件,想來是放在背包裡一起掉進河裡了。
老人臉上皺紋繁多深刻,燈光下那乾癟的一直笑著的嘴陷進了陰影中,他睜大渾濁的眼睛打量蘇灼片刻,慢悠悠的拿了牆角的油紙傘遞給蘇灼。
“太謝謝您了,我明天一定過來!”
“不用來了,”老人的聲音沙啞而細,他打開了老舊的收音機,一陣電流刺啦聲後,響起了越劇名曲,“不過是不值錢的東西,放在店裡生灰罷了。”
他揮了揮手,“走罷。”
油紙傘的灰是真的多。
蘇灼出了店,被冷風吹的一個哆嗦,用雨水衝了下滿手的灰塵,撐開了油紙傘。
雨水落在破了半邊的油紙傘上再滑落下來,都是裹了灰塵的臟水,蘇灼很懷疑這傘能不能讓他撐到家裡,總歸有也比沒有好。
他撐著傘衝進了雨幕,跑到轉角時在燈牌下等紅燈,回頭一看,來路一片漆黑,被深沉的雨幕籠罩著,之前那店子裡透出的暖光和門口紅色的燈牌的光都消失不見了。
“該不會是覺得沒啥生意還被我順了把傘,氣的關門了?”
雨越下越大,蘇灼跑到家門口才發現自己鑰匙也給掉了,這下渾身濕淋淋的站在家門口卻進不去,真是氣的想打人。
他本來今天沒趕上車晚點回來了,不想再給阿姨添什麼麻煩,想到大家都睡得很早,不好去打擾家人休息。
早早的休息似乎是這座城市獨特的規矩,至少他在大學時這個點街上還到處都是人,也就他們這裡這個點就找不到什麼人影了。
樓道裡的燈過了時長,滅了。
蘇灼抹了把臉,上前敲門。
“阿姨,我回來了!”
沒過一會,門打開了,開門的卻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看起來像二十三四的青年,穿著黑色的衛衣,寬鬆的長褲,個高腿長,一張臉好看的跟明星似的,就是臉色特彆蒼白,看起來身體很不好。
青年扶著門低低咳嗽了幾聲,皺著眉打量著這個晚上來敲門的人。
——長得倒是挺可愛,就是渾身散發出一股讓他不舒服的氣息,就像那些天師的臭味一樣,但是又格外的讓他心動。
沒錯,心動。
他怕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