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祖先生活的地方麽?
一望無垠的黃土地、撲麵而來的裹著沙粒的勁風,黃河的支流細脈從這村旁流過,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如一條流動的黃金河。這種美麗帶來的是水土大量流失,輩輩患貧的後果,哪怕是在21世紀的今天,還是要靠天吃飯。
周口店其實就是個村子,這讓周易頗出意外;本來還以為至少是個鎮呢,至少他在這裡看不到有半點商業的影子,感覺有些名不符實。
“是不是有點失望啊?就是因為窮,當年你爺爺才會離家逃荒的。聽你爺爺說,當年的逃荒大軍綿延幾十裡、波及上萬人,有的人就餓死、病死在路上,隻有運氣好的,才能找到一條活路......”
周茂通有些唏噓,拉著兒子的手向村子裡走去,邊走邊嘮叨著:“可是再窮再苦,隻要不是遇到當年那種百年難遇的大旱,住在周口店的周家族人還是會有口吃的。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這裡是‘店’,有著商業支撐......”
“怎麽,這裡還真是店、有商業交流?”
周易聽得張口結舌。
放眼四顧,除了一部分還沒到收獲季節的春小麥外,就是剛剛播種不久的玉米地,村民大部分都住在依坡或者依山而建的窯洞內,也沒看到有搞養殖的跡象,這裡會有商業活動?
“那當然有了,這就是咱老周家的鹵菜業......”
老爺子昂起頭。很有些驕傲地道:“咱周家老祖、一代禦廚周陀螺傳下的鹵菜絕技,明白了吧小子?”
“鹵菜?我是第一次聽您說啊,您給我講講吧......”
鹵菜起源於黃河以北,是餐桌上常見的佳肴。各類鹵菜多不勝數,其中尤以鹵豬頭肉和豬下水為多;雖然是粗食,卻因為方便攜帶和存放,被很多人喜歡,就是在紅白喜事的席麵兒上也是常常出現。周易記得小時候老爸就做過,味道很不錯。
自從得到全能閒人係統,周易立意高遠。偶爾露幾手,也是在各係名菜中打轉轉;而且這鹵菜做起來很麻煩,首先就要調出一定量的鹵汁,做少了不合算,他又不準備開鹵菜店,所以從沒弄過,這會兒聽老爸提前,倒是來了興趣。
這個地方原本不叫周家店,以周姓為名。還是因為周易的高祖和曾祖。當年慈禧老妖婆西逃到了大原,終於有了地方官接駕。老女人出逃的時候沒帶菜肉也沒廚子,一路上都是喝著棒子麵粥撐過來的,這一下可算是見了親人,當即就下令要找廚子做飯,她要至少四菜一湯!
這下地方官發愁了,自家的江南名廚是萬萬不能獻出來的,否則老佛爺吃完一抹嘴,說怎麼?這樣手藝的大廚你都能請得起,讓我在路上喝棒子麵兒粥?貪~汙了吧?拉出去砍了!這娘們兒一路上著急上火的。這可都是備不住的事情啊......
大原城各大酒樓的名廚也不成。這些人見多識廣,平時又沒少受自己的排壓,萬一哄得老佛爺開心了,在她耳朵旁吹吹風什麼的,自己也有麻煩。
想來想去,地方官最後就找了周易的高祖。周易的高祖手藝不錯,當年也是一方名廚。而且老實本分,還給這位地方官做過飯,人品好,能信的過。就這麼因緣際會。高祖才有了這個接駕的機會,做了回‘禦廚’。要不怎麼說,無論乾啥都得先學會做人、修品德呢?
於是周易的高祖就帶上曾祖為慈禧做了一桌菜肴,高祖老了,真正動手的是曾祖。這桌菜是以魯菜為主,一道‘鯉魚背麵’,吃得老女人和小皇上開懷不已,當場咬了三回舌頭;這主要是曾祖的手藝好,當然慈禧也餓壞了,連喝一個多月的棒子麵粥,她這會兒是吃什麼都香。
吃得好,自然要賞下,可慈禧沒錢。這次逃來山陰,她就是算計晉商兜裡的那點兒錢呢,還能有錢賞人麽?於是就賞下了一幅字——“天子近廚”!
完嘍......就這一幅字賞下來,周家算是徹底斷了營生。天子的近廚,誰還敢請,這不是殺頭的罪麽?她吃完飯拍著豐~乳肥殿走人了,周家可是沒米下鍋了。
沒辦法,周易的曾祖和高祖這才不得賣了大原的房子,遷移到‘周口店’附近居住,可周家族人是廚藝傳家,哪裡會種地?在黃土高原上老莊稼把式都隻能混個半飽兒,更彆說他們這些半瓶醋了。最後實在沒辦法,周易那位年輕的曾祖靈機一動,想出了做鹵菜的主意;這東西做出來可以讓彆人去賣,不用出頭露麵,賺的錢也不少,這不就有活路了麽?
所以從那以後,周氏族人就多以做鹵菜為生,就是到了今天,大原城裡還有周家子弟開的鹵菜店呢。而這個本來叫三山窪的地方,也就被人改稱為‘周家店’,因為這裡出產鹵菜。
“原來是這麼回事......”
周易點了點頭:“爸,那您後來怎麼沒開鹵菜店呢?”
“廢話。我那會兒正趕上解放初期,全國都在滅除資~本主義小尾巴,我開鹵菜店還不得被批~鬥啊?再說那時候買肥肉都得要肉票,也沒地方找食材去,後來改革開放,物資豐富了,誰還開鹵菜店,你二姐這不就繼承祖業開餐館了?”
周茂通咂了咂嘴:“不過咱周家的鹵菜,那是沒得說啊。今年清明周家店家家都要做鹵菜,咱爺們兒再緊趕幾步,到了村口,你就能聞到鹵菜香了......”
周易沒搞明白清明節跟做鹵菜有啥關係。可他鼻子靈,不用到村口。到了距離村子還有小半裡路的地方,就聞到陣陣濃鬱的肉香。彆說,還真挺饞人的。
“三叔!可把您等來了......哎呀,倉娃,快叫爺爺奶奶,叫叔......”
這段路都是黃土山路,坑坑窪窪的,所以剛才就沒讓胡局長送過來。這會兒周易正琢磨要背著母親走過去,就見迎麵走來一男一女,女的抱了個五六歲的男孩子。男的大概有四十左右,頭上包裹著白頭巾,穿著白布搭褳,露出的膀子上全是疙瘩肉,手裡推了輛獨輪車。
“爺爺,奶奶,叔......”
男孩兒手裡握著個油光鋥亮的豬蹄,叫了一聲,就又低頭專心啃起來。周易卻是有些納悶兒。聽老爸說當年爺爺這一脈被大爺爺逼走楚都,連祖傳的魚鱗紫金鍋都失去了;按說自己一家人應該屬於不受歡迎的客人。怎麼還有人迎出村兒來,看樣子還挺熱乎的。
“小易,這是你大柱哥。他父親當年是被你爺爺認做乾兒子的,也跟著改姓了周......”
周茂通一說周易才明白。記得老爸提起過,老家的周氏血脈分三枝兒,大爺爺一脈、自己爺爺一脈、三爺爺一脈。三爺爺娶妻生子後就離家當了兵,也沒見回來過,家人都猜測他老人家是在戰場上光榮了;大爺爺這一脈最為茂盛,爺爺這一脈就比較凋零了。如今就是自己千頃地一根苗。
周氏家族除了這三枝血脈外,更多的是陸續投到周家店的外來人。早年間戰火連綿、農民的日子不好過,周家有鹵菜的手藝,又靠著大原府,生意十分興隆,慢慢就有一些附近村子或者外鄉的破落戶投入了周家,周家剛好也需要勞動力。就讓他們改了姓。幾十上百年下來,這些也就成了周家族人,其中有些和周家血脈處的不錯,儘有認了乾親的。估計這位大柱哥的父親就是如此。
“大柱哥你好......哎呦,這是你的孩子啊,怎麼這麼小?虎頭虎腦的太可愛了,倉娃,快讓叔叔抱下,叔叔給你糖吃。”
這孩子讓周易不由想起了小葉子,臨來的時候,他把葉子暫時托付給了劉蓉蓉,也不知道這個小鬼頭會不會調皮。
“叔叔好,倉娃要糖吃。”
一聽有糖吃,男孩兒眼睛放光,也不顧生了,一頭就紮進了周易的懷裡,嚷嚷個不停。周易臉一紅,他哪兒有糖啊?可對孩子是萬萬不能失信的,忙掏出錢包,取出二百塊錢塞進倉娃手裡:“叔叔給錢,倉娃自己去買糖吃吧。”
五六歲的孩子已經知道‘老人頭’能換來糖果和玩具了,倉娃也不傻,叫了聲:“謝謝叔叔......”又把眼睛望向了周茂通老兩口兒。
“這孩子可真逗......”李秀芬看著倉娃,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也掏出五百塊錢來。
“哎,可不敢可不敢......叔叔嬸子、大兄弟,不能這樣慣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