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書生叫方世玉(注)。
巴圖隻是問了個名字,就沒有繼續追問。
太陽快落山前,他們的人來了,趕著十輛窄軌馬車,周圍的護院看起來很唬人。
不是一家人,也不全是信陽人。
而是師兄弟,方家祖父致仕後教導的學生。
巴圖沒有管他們,愛去多少去多少,你們遲早會攆人。
沿著黃河向西二百裡,王屋山拔地而起,眾人遠遠的就能看到雲端的大山。
越靠近壓迫感越強,他們也開始慢慢爬山。
王屋山與黃河之間有三十裡左右的過渡,垣曲在孟縣的西北方向,所以這個過渡越走越窄。
北側是高聳的大山,南側是嵌入大地的河床,落差驚人,驛道一路都在半山腰,馬車稍不留神就會滾下山去。
方厚澤很清楚,王屋山無法進入澤州府,妄圖跨越大山,保準餓死裡麵。
二百裡無人區,到處是峭壁,老祖宗幾千年都沒找一條路,這時候也不可能有人翻越。
巴圖原準備把他們帶到邊界就不管,現在改主意了。
路過鏢局守著的關卡,還主動給他們解釋,三天來一直護著他們。
距離垣曲五十裡的大山腳,黃河在此處有個拐角,東北流向變為東南流向。
王屋山、白馬山、以及南岸的黛眉山,被黃河切割成品字形三塊。
峽穀幽深,真正的壁立千仞。
方厚澤父子在山腰,能看到北岸沿著河邊山崖有了望台,每條河溝都有人輪值駐守。
南邊的人想偷偷進入山西根本不可能,他們扔塊石頭就能砸死一片。
就在父子倆疑惑山西防禦的時候,眼前豁然開闊。
他們從山腰的驛道出來了。
麵前是一個開闊的河流交彙區,兩條山中河流一東一西在此處同時進入黃河。
天氣乾旱,河流很小,隱隱約約能看到西北方向大山裡有座城池,百多號人頓時歡呼起來,終於不用逃難了。
他們想多了,巴圖等他們激動過後,才叫一聲方厚澤,向正北方向指一指。
“諸位,那是垣曲城,不鄉城在你們的頭頂。”
眾人齊齊扭頭,隻見一條彎曲的山路順著東邊小河延伸,一路上升,與垣曲城相距越來越遠,山路儘頭的山頂有兩杆大旗飄蕩。
“巴圖頭領,為何要舍棄垣曲,在王屋山建一個住所?”
巴圖切一聲,果然如神主所言,有些人就知道得寸進尺,河南地界渴求到不鄉城,進入山西地界,馬上想著更進一步。
“因為垣曲不歡迎你們,山西不歡迎你們,擄奪家鄉財富,找一個桃源仙居,這種美事隻有夢中有。奉勸諸位快點,這裡不能夜宿。”
眾人無奈,離鄉之人受這種嘲諷也隻能接著。
目光所及之處,兩河中間的驛道,有一個村堡完全阻斷山路,垣曲確實不遠,但他們沒機會抵達。
巴圖派人到村堡交涉了一下,牆頭警戒的士兵放鬆下來,也沒有出來盤查。
眾人開始調頭向北繼續趕路。
看著不遠,卻走了兩個時辰。
方厚澤不停向南望,感覺離人間越來越遠了。
總算抵達山頂,眼前又開闊了,但麵對不可抗拒之力,他們再也歡呼不起來。
兩山之間有一處方圓十裡的河穀,兩側峭壁如同門神一樣,上麵兩個血紅色的大字,左不、右鄉,正是不鄉城。
峭壁下是兩個烽火台一樣的崗哨,後麵還有軍營,完全堵死山穀。
一條清泉從烽火台中間順流而下,隱約看到裡麵全是人影和房子。
他們吃驚的不是這裡的守衛,而是北麵十裡外的大山。
敢情他們爬半天,隻是登上一個階梯,北麵大山依舊高聳入雲,看一眼就讓人絕望。
“巴圖兄弟,歡迎歡迎,今晚喝一杯,不醉不歸。”
眾人愣神之際,巴圖驅馬到關口,一個人影從烽火台出來,張開雙臂迎接。
巴圖連忙下馬,迎上去與他熊抱一下,“陳兄弟什麼時候到此處?”
這是錦衣衛駐山西千戶陳繼業,配合太歲大將軍作戰後,歸於董成虎麾下,負責南邊一半的防務,主要是管理不鄉城。
“兄弟剛來兩天,若你到西不鄉,咱們同路。”
“那敢情好!”巴圖說一聲,附耳低聲道,“後麵有一個姓方的年輕人很聰明,應該是神主需要的人。他們肯定幻想去太行商號,陳兄弟把他看管起來,帶到歸化交給侯夫人。”
陳繼業沒有問原因,不著痕跡點點頭,回頭招呼樓上的人,“有客人來了,不鄉城歡迎貴客。”
烽火台裡麵頓時出來十幾個人,開始與他們接觸。
記錄每個人的基礎信息,清點帶來的銀子,馬車和牲口收走。
不會搶,但必須知道他們帶進城多少,扒不光他們,陳繼業就是失職。
巴圖招呼兄弟們到後麵的軍營休息,他與陳繼業進烽火台,耳朵裡已傳來驚呼聲。
“什麼?入城每人百兩?”
“對,少一兩都不行,不論身份,隻看人頭。”
“你們怎麼不去搶?”
“我們不需要搶,你們這不是送上門來了。不鄉城兩個人分一間房,你們得六十間房,我們也得收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