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水又道:「我聽說你帶著一百北鎮撫司袍澤在淮安與倭寇一場血戰,折了六十多。」
「你此番辦差若需要人手,我手裡有一百多個東廠番役,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全可以歸你指揮。」
林十三道:「暫時不必。我過幾日要去一趟舟山群島。胡撫台都安排好了,
派水師戰船護送我前去。」
楊金水問:「他讓你掛五峰船主的船旗了嘛?」
林十三有些奇怪:「五峰船主?」
楊金水解釋:「就是汪直。汪直在海上的勢力很大。凡是掛了五峰船主旗的船,倭寇丶海盜無人敢搶。」
「咱們是自家人,我跟你說個掉腦袋的話。織造局和市舶司的官船,有時出海都要掛五峰船主的旗,求個平安。」
「他若能被胡宗憲招安,嘿,東南倭患平了大半兒!」
林十三問:「早就聽說汪直在海上的勢力大。沒想到大到這個份兒上。」
楊金水解釋:「他在倭國有地盤丶有錢丶有人丶有槍。他在倭國薩摩藩鬆津浦一度自稱『徽王』,定國號為『宋』,倭國的藩主丶大名連個屁都不敢放。」
「若汪直歸降,且不說對平息倭患有多大好處。他經營南洋航線日久,與西洋商人往來密切。他即便把手中一半兒的生意交給朝廷,朝廷也能賺個盆滿缽滿。」
「皇爺也不至於整日為朝廷財政吃緊而夜不能寐了。」
「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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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三問:「可惜什麽?」
楊金水道:「胡宗憲是個做實事的人。最近半年一直在籌劃招降汪直。朝廷裡那群所謂的清流卻烏眼雞一般盯著他,時刻想給他扣上一頂『通倭』的帽子。」
「哼!真正通倭的,反而是那些江南士族!你聽說過謝遷嘛?」
林十三答:「楊公公說的可是弘治三君子之一,做過內閣次輔的謝遷?」
楊金水頜首:「餘姚謝氏乃是大族。謝遷致仕後,在家裡專心經營走私貿易。」
「謝家子侄,哪個不通倭?」
「謝遷其人很會投機。大禮儀事件時,他站到了皇爺一邊。故無人敢參他通倭。」
「嘉靖十年,謝遷病死。嘉靖二十六年,謝遷後人與倭寇分贓不均。倭寇登陸屠了他全族!」
楊金水喝了口茶,又道:「我給你講這件事,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在江南通倭的,往往都是那些朝中有人的世家大族。」
「這些世家大族裡的高官,滿嘴都是什麽祖製,什麽海禁不可廢。」
「嗬,實際上他們卻是倭寇最大的資助者!汪直就是靠著給這些人當客起的家。」
「如今汪直想投靠朝廷。那些人自然欲除之而後快。」
林十三連連感慨:「聽楊公公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原來東南的症結在這裡。」
楊金水越說越起勁,直接開罵:「我焯朝廷裡那群噪烏鴉的祖宗!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顧東南百姓的死活。忙不迭的給抗倭下絆子。」
「我大明堂堂上邦,若沒有那些人肘,早就平了倭患!」
「我就不明白了,那群人都是兩榜進士出身。難道他們的四書五經都讀到狗肚裡去了嘛?」
林十三跟著罵:「徐黨誤國啊!」
楊金水卻話鋒一轉:「也不能一概而論。徐階手下還是有乾實事的人的。警如台州知府譚綸,他便是徐階一手提拔的。」
「但譚綸在抗倭之事上出了大力。」
「俞大獻丶戚繼光是胡宗憲的人。台州之敗後,徐黨的言官欲用奏疏淹死他們。是譚綸上疏力保,俞丶戚才隻被看押,沒被言官們陰死。」
「你此番來東南,若與譚綸有了交集,你記住,此人值得信任。」
林十三道:「我記住了。」
楊金水又道:「至於杭州城裡的那個巡按王本固,你得躲著他些。此人身後站著整個都察院。他又是個愛雞蛋裡挑骨頭的家夥,瘋狗一般。」
「他最擅長的事,就是時時刻刻占著一個『理』字。」
楊金水真真切切將林十三當成了自己人。
他跟林十三暢談了兩個時辰,把江南形勢,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是烏龜王八蛋講了個清清楚楚。
林十三受益良多。中午楊金水請他吃了一頓便飯。談到下響他才依依不舍的告辭離去。
下響,林十三回到了巡撫衙門。
胡柏奇迎了上來:「我爹給你找的那個去舟山的幫手一一陳到了。」
胡柏奇引著林十三來到客廳。不多時,二十多歲的陳走了進來。
隻見這陳身穿水師百戶服色,容貌甚偉,皮膚黑,
胡柏奇道:「這位陳百戶是廣東韶州人。自小便跟著父母在海上討生活。若論行船遠海,海上作戰,嘿,他是行家裡手。」
陳一開口一股粵地腔:「我係陳,唔該過。啊,就是請林傳奉多多關照啦。」
林十三笑道:「好說,好說。」
轉頭林十三又對胡柏奇說:「既然陳百戶已經到了。明日我們便啟程去沿海吧。」
胡柏奇頜首:「你們可以走陸路去鬆江府華亭縣,從華亭縣登船去舟山群島「嗬,徐次輔的老家就是華亭縣。你可以見識見識,咱們那位大賢相在華亭有多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