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視線挪移,看到熟悉的少年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腦袋一點一點,明顯在打瞌睡時,心裡不由一暖,動了動被少年握著的那隻手的手指。
“夏夏……”
在這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鎮衛生院的條件實在不怎麼樣,這剛確定媳婦兒的身份,尚未來得及相認,就遇到媳婦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滾下山坡,
陸向北心裡的擔憂和焦慮,以及恐慌害怕用任何語言都無法描述出來,為免媳婦兒有個好歹,他請賀曜給家裡打電話,給葉夏安排轉院,
事情被賀曜辦的很順利,這會兒葉夏已經被縣醫院的救護車送至市人民醫院十個多小時,準確些說,葉夏是下午四點左右被送到市人民醫院的,
隨行的有江安兩口子,有陸向北,再就是賀曜,畢竟葉夏出事,江安兩口子得陪在閨女身邊,家中沒有打擾,陸向北又不留在江家,
賀曜自然也沒理由繼續待在大梨樹,其實相比起在自個家隨便造,來大梨樹真得隻是賀曜一時的興趣,嗯,用大白話來說,
就是貪個新鮮,要他一連數日生活在大梨樹這樣的山窩窩裡,哪怕周圍的山再綠水再清,風景再優美,於愛造的半大小子來說,
都有看膩的時候,因此,賀曜見陸向北上救護車,很乾脆地跟上,不過,把葉夏送到市人民醫院,賀曜和陸向北低語兩
句,
便回了大院。此時是半夜三點多,江安兩口子被陸向北一再勸說,夫妻倆在兩個小時前,進了陪護間休息,換陸向北守在葉夏的病床前看顧,並說好淩晨四點換陸向北去睡覺。
從葉夏出事到現在,陸向北的心弦一直緊繃,目光幾乎就沒從葉夏身上挪離過一刻,而江安兩口子憂心閨女的狀況,即便經市醫院這邊的醫生用儀器精心檢查,
告知二人傷患除過身體外傷,以及腦補有點輕微的腦震蕩外,沒發現其他創傷,可夫妻倆依舊難安心,一左一右守在閨女病床邊,以至於沒發現陸向北這十來個小時裡的異常。
察覺到手心傳來的癢意,陸向北原本沉重的眼皮子立時睜開,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兒,看到人兒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神和臉上流露出的笑容,
這個前世活到近一百三十歲,今世又活了快十四年,足以成精的男人,瞬間眼眶濕濡,激動得唇角抖動,想要對眼前的媳婦兒說好多好多話,卻在本能地喚出愛人的小名後,半晌道不出一句後話。
“是我。”
簡簡單單兩個字自葉夏唇齒間漫出,她清亮的眸中淚光閃爍,看表情同樣難以抑製滿心激動,隻不過她還算掌控的好,不像某人已然淚流滿麵。
手指在男人,好吧,就某人現在麵嫩的樣兒,是妥妥一少年,葉夏手指在少年掌心再次輕撓了下:“傻!彆這樣。”
陸向北知道媳婦兒這是在安慰他,扯了扯嘴角,他嗓子裡像是被棉球堵住似的,仍難發出聲音,不過,這人很快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繼而將媳婦兒柔嫩的小手貼在他自個臉上,一雙漆黑如墨般的眼睛裡湧動出滿滿的柔情和思念。
“胎穿?”
葉夏逼退眸中的濕意,眨巴下眼睛,輕聲問。
“嗯。”
陸向北點頭,見狀,葉夏眉眼彎彎,柔聲笑說:“和我猜的一樣。”
後麵她想知道的不等她續問,陸向北直接告知於她,末了,他在葉夏裹著繃帶的手背上吻了下,說:“如果不是幼時失去以前的記憶,我就能早些去找你,這樣我們也能早點見麵。”
葉夏眸光瀲灩,卻搖搖頭:“我在縣上救你那次來剛來這不久。”
微頓須臾,她又說:“何況全國這麼大,你知道我在哪?還有,我又是否會到這來,你何從知曉?”
看著陸向北被她一連問得一愣一愣的,葉夏一陣好笑:“再者,我即便會到這裡,你怎知我會和你年歲相當?萬一我是一位老奶奶,亦或者和你性彆一樣,找到我,你打算怎麼辦?”後邊所言,她純粹是在逗某人。
而陸向北忽略她前麵所言,對她的後話不假思索作答:“不管你是老太太,亦或是和我同性彆,隻要找到你,我都會守著你,不離不棄,等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會跟著離去,總之你走到哪我跟到哪,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葉夏好想說“我有跑去大清溜達,你咋沒跟過去?!”,但這裡是病房,顯然不是他們說私密話的地方,於是,她壓下到嘴邊的話,環視周圍一圈:“這是在哪?”
鎮衛生院不會有這麼好的病房,就算是縣醫院,怕是也難找出如此舒適高級的病房。
難道是市醫院?
如是想著,葉夏就聽到陸向北給出她答案:“市人民醫院。你順著斜坡滾到坡底,渾身血淋淋的,人又陷入昏迷,鎮衛生院的大夫給你做了檢查,
說你五臟六腑沒有損傷,但確定不了你什麼時候醒過來,我擔心你有個好歹,就請賀曜給家裡打電話,把你從鎮衛生院轉到市院,這會子大概淩晨三點來鐘。”
“距離我昏迷過去多久?”
葉夏問。
陸向北:“差不多十七個小時。”
聞言,葉夏微怔片刻,又問:“我爸媽呢?嚇到他們了吧?”
她在大清那邊可是度過好幾年呢,這邊竟然過去不到一天,兩邊的時間差真得挺奇妙。
在媳婦兒麵前,陸向北向來什麼都不瞞著:“你滾下山坡,把一家子人都嚇得不輕,小五都把嗓子哭啞了,叔和姨還有你三個哥哥,
一個個眼眶泛紅,生怕你有個好歹……全家人一起送你到鎮衛生院,後麵轉院隻有我和叔還有姨跟著過來,大哥二哥留在家照顧幾個小的。”
隱約間聽到說話聲,林蘭刷地睜開眼,推了推江安:“快起來,我好像聽到夏夏的說話聲了,快點,咱們趕緊去看看。”
被媳婦推醒,江安麻溜下床,兩口子快步走出陪護間,就看到他們閨女正朝著他們微笑。
“爸、媽,我讓你們擔心啦!”這邊葉夏和陸向北也有聽到陪護間傳出的聲音,兩人默契地結束前麵的談話,齊望向陪護間,這不就和江安兩口子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你這孩子,是要嚇死我們嗎?早知道你會滾下山坡,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上山。”
林蘭上前,說出口的話聽似在數落閨女的不是,可眼裡的淚水卻一個勁往下掉,聽著她口中蹦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在葉夏這哪裡是數落,明明是一個母親滿滿的心疼。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更不該到那麼危險的地方采蘑菇木耳,媽你打我兩下吧,這樣我會長記性噠。”
葉夏語聲甜糯,全然一副認錯的樣兒。
“知道我心疼下不了手還偏這麼說,你這孩子怎就這麼皮啊?!”
林嵐瞪眼閨女,接著捂住嘴,轉身哭得怎麼都止不住。江安知道媳婦這是高興得,他自個此時也是眼眶濕潤,望著躺在病床上手上、胳膊上,身上纏滿繃帶的閨女,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你醒過來就好,往後可千萬彆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采蘑菇。”
“想吃蘑菇木耳,我去山上采摘,你這丫頭就好好地給我待在家裡,一步都不能往山上跑。”
閨女醒過來到底是喜事,林蘭將情緒宣泄出來,慢慢止住淚水,接著江安的話就給閨女一句。
葉夏睜大眼半晌沒做回應,看得林蘭禁不住抹淚,這時,江安語重心長說:“乖,聽你媽的,咱家不缺蘑菇木耳,你想吃,隨時都能吃到,用不著你上山去采。”
“好吧。”
葉夏嘴上應著,心裡卻在想,她上山摘瓜摘果子總可以吧?這和采蘑菇木耳完全不搭邊。
顯而易見,葉夏把她家老爸老媽強調的“上山”二字選擇性忽視了。
“對了,小梓沒事吧?”
葉夏忽然問。被秦梓猝然間撲倒,導致她在力和慣性作用下滾落山坡,這事肯定將小姑娘嚇得不輕。
“放心吧,小梓沒事。”
江安溫聲說著,而後隨口問:“有沒有感覺頭不舒服?”
“稍微有點暈,沒什麼大事。”
葉夏笑容恬靜,說:“爸,你和我媽再去睡會,對了,雋朗哥到沙發上也躺會,我這會子感覺挺好的,你們不用在這守著我。”
“雋朗去陪護間休息,我和你爸在這陪你。”
林蘭說著,將視線挪向陸向北:“好孩子,你不吃不喝守著夏夏,到了市院又幫著咱們跑前跑後,夜裡還守在夏夏病床邊,這會怕是累得夠嗆,聽話,去睡會。”
然,陸向北並未起身,他嘴角掀起抹淺笑:“我不累,姨不用管我。”
說著,他狀似無意又說:“夏夏滾落山坡,我覺得這不是意外。”
一聽他這話,江安和林蘭先是一怔,旋即臉色微變,就是葉夏臉上的表情也不由生出些許變化。
須臾後,林蘭搖頭:“小梓是夏夏的表妹,她不會害夏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