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時潛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口腔裡的血腥味消散才回過神來。

舉目四望是一片坑窪不齊的菜地,蛙鳴聲不絕,遠處有星點燈光,像是農戶,偶爾有兩聲犬吠,夜已經深了。

“無聊。”時潛一腳將路邊的石頭踢遠,又找到那石頭繼續踢一腳,就這麼沿著泥堆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

蛙聲與犬吠漸漸遠去,枯枝被踩碎,清脆又潮濕的聲響驚醒了整個森林,窸窣風動如同匆匆掠過的小獸,樹枝搖擺仿若殘影飛閃,更遠處偶有狼嚎鴞叫,若有若無傳來,伴著冷風激起戰栗。

時潛摸了下胳膊上被冷風吹起的雞皮疙瘩,頗有幾分新奇,上一世他自小錦衣玉食,精細養著,沒有被寒風侵襲的機會,八歲築基之後更是風邪無法近體了,說起來,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寒冷的滋味了。

他背起手,慢悠悠晃在黑暗陰冷的樹木之間,不時蹲下逗逗灌木裡藏著的野兔鬆鼠,捏開走錯路竄過來的蛇蟲,仿若閒庭漫步。

忽然有什麼帶著風飛來,時潛抬手去擋,手臂處卻是一陣刺疼。

他捏著蛇的七寸令它鬆口,看到手臂上兩個血洞,嘶了聲道:“我踩你地盤了還是燒你老家了,咬這麼狠。”又嘖了聲:“要是那群對我喊打喊殺的老東西看到我現在連層外放的靈氣盾都撐不起應該笑死了。”

蛇嘶嘶叫著,扭動纏上時潛的手臂,用力蜷緊。

時潛一怔,像是想起什麼,倏地一笑,眼底的淡漠和漫不經心散去,手用巧力,一抽就脫開了蛇的纏繞,拎著嘶嘶叫的白蛇晃了晃:“看在你是小白龍近親的份上,今天不燉蛇羹了,走吧。”

蛇被丟到地上,飛快鑽進了密林。

時潛拍了拍手,不小心扯動了傷口,臉上卻浮起笑意。如果此刻小白龍在,一定會板著一張臉向他科普龍和蛇以及動物和未開靈智的妖有哪些不同了,他就從未見過如此正經守矩的妖,簡直比天山上訓誡堂最嚴苛的老古板還古板——這樣的妖卻是妖界皇太子。

“小白龍,你說要是以後你接管了妖界,是不是那些懶懶散散的小妖們也要站如鬆坐如鐘了啊?”

“否。”

“那就好那就好。”

“若論懶散。”小白龍一雙清澈的眼睛倒映著時潛放浪形骸的坐姿:“你為最。”

時潛眨了眨眼,“也是哦。”他頗為驕傲的摸了摸下巴,“彆處我不敢論第一,但若要說躲懶,我排第一,絕對無人質疑。”

說著半個人已經吊在了水裡,倏地又拍水坐起,嘩啦啦帶起大片水花,將對麵人一身白衣淋了個透。

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小白龍無奈地擦去臉上的水。

“彆鬨。”

時潛往水裡一跳,揚眉道:“你要是弄這麼多規矩,我可就不敢來你這玩了,本就是躲懶,怎的規矩一個地比一個地多。”

“不會。”

不會什麼?

時潛忽然想不起小白龍怎麼回答的了。

他抹去傷口滲出的血液,突然又意味闌珊,不管怎麼回答,他都不可能找小白龍問了。

深黑的密林裡,漸有光線擠入。

微小的一絲落在少年的臉上,隱匿他眼底的落寞。

“去看看那小孩死了沒吧。”

*

賀家,客廳。

“小潛還沒回來?”

“沒有。”賀年在曾姞身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忐忑道:“媽嗎,時潛哥這麼久都沒回來會不會是出事了?要不我們出去找找他吧。”

曾姞搖頭,眼底失望之色更重:“之前他也是三天兩頭不著家,這也就一個晚上不見,隨他去吧。”

“可是這兩天錄取通知書就到了。”賀年看了眼曾姞的表情,語氣有些擔憂:“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年也就一次,時潛哥這幾天一直沒有出去可能就是想等著通知書。”

曾姞臉上本來還有幾分笑意,聽到這裡,就完全淡了,對賀年的語氣也變了些:“你隻等著你自己的通知書,他的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賀年求助般的看向賀炎。

賀炎拿著手機玩遊戲,頭也沒抬:“彆管他,這麼大一個人還能丟了不成。”

聽到母親和二哥都這麼說,賀年隻能點點頭,“好吧。”臉上卻還是不放心。

曾姞見他這樣,安慰道:“現在家裡最重要的是你的事情,你也要專心應對接下來的考核,不要再去操心彆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賀年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了,隻是……時潛哥今天走得悄無聲息的,電話也不接,而且周園畢竟偏僻,我擔心他不知道路,不知道怎麼回來。”

“他不知道路不會打車?”賀炎丟掉手機,揉了下賀年的腦袋:“你就放一萬個心,你丟了他都不會丟,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快活呢。”說著他冷笑一聲,“在這裡擔心他還不如打開手機,說不定能在熱搜或者他的超話裡看到他粉絲偶遇他呢。”

上次時潛那幾張照片上了熱搜,雖然第二天賀家就已經壓了下去,但是保存照片的網友過多,又有星探尋找,引起的熱度一時間難以下降,刻意壓了之後也有極大討論量。

那些隻看臉的粉絲找不到正主微博就自己搞了個超話,竟然還算有點人氣。父親的朋友都問過幾次,尤其是見過時潛之後,更是幾次想請賀家吃飯談時潛進娛樂圈發展的事情。賀炎都聽笑了,彆說賀家能不能讓時潛去丟人現眼,就時潛那性格,去娛樂圈得罪的估計就是人家一整個圈子的人了。

聽到賀炎冷笑,賀年臉上也有一瞬間不自在。

時潛長得好這一點,他從看到時潛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但是他沒想到他的長相會給他帶來這麼多紅利,莫名其妙的熱搜和彆人的喜愛就算了,就連父母似乎對他也越來越軟化。還有賀炎,看似是這個家裡最厭惡時潛的,但是比起時潛剛來時愛答不理的態度,賀年很清楚,他現在這樣吵吵鬨鬨成天找茬的樣子,才是接納時潛的開始。

想到這裡,賀年心底升起危機和恐慌。

“二哥……”他垂下眼道:“你覺得時潛哥會去娛樂圈發展嗎?”

賀炎還沒有說話,曾姞已經微微蹙眉,“瞎說什麼。”

賀年抬眸,勉強笑了笑:“就是……時潛哥好像很容易讓大家喜歡他,上次上熱搜他就有了很多粉絲呀,如果去娛樂圈發展,至少比起其他人更有基礎。”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弱了下去。

曾姞輕輕歎了口氣,都說一碗水難以端平,做父母也是如此,在不知道賀年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之前,若要說最疼愛的孩子,她腦海裡毫不猶豫浮現的就是賀年。老大老二小時候或許還有保姆和阿姨在帶,賀年卻因為身體弱,完完全全是她親手帶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樣,對他的了解也比另外兩個兒子更深。

現在看到他的表情,哪裡會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年年,媽媽很早就教過你,比起外貌,實力和內涵更讓人折服,這才是與人相處的長久之道。時潛現在討人喜歡,吸引的也不過是一些年輕不懂事的小姑娘罷了,你能做到的討人喜歡,得到的卻是階層和人脈,這兩者根本就無法放在一起比較,懂嗎?”

賀年眼底帶著水汽,對上曾姞的視線,輕輕吸了下鼻子,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懷裡,嗓音有些顫抖:“我有些害怕,我不在乎彆人喜不喜歡我,我隻擔心爸爸媽媽和哥哥們,我好怕你們也都喜歡時潛不喜歡我了。我這樣說是不是特彆自私,明明他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

曾姞聽到他語氣裡的恐懼,哪裡還會生氣,軟了聲音,“你不自私,這是人之常情,媽媽已經和你說過了不是嗎?血脈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相處的時間,你和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相處了這麼多年,難道會不知道我們愛他還是愛你嗎?”

賀年抱著曾姞不說話,賀炎也笑了一聲,用力揉了下賀年的腦袋:“我說你怎麼搞的傷春悲秋的,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原來就擔心這啊,放心吧,我就你一個弟弟,一直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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