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1 / 2)

雜貨鋪

雜貨鋪沒有名字,為了省電甚至燈都沒開,除了漏進去的日光,越往裡越黑,門臉旁邊還堆了不少二手書,打眼看過去,比起雜貨鋪更像是廢品回收站或者二手書店。

辛南跟在時潛身後,繞過胡亂堆在一起的不知是書還是草稿紙的紙堆,越往裡走越深,卻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他不由開口:“這裡麵有人嗎?”

時潛腳步不停:“進去就知道了。”

自認為已經走了很遠的辛南:“這還沒進去啊?”

從門口走到這裡已經比從巷口走進來還要長了,越往裡越看不清東西,沒見過哪家店長成這樣。

辛南暗暗吐槽,緊緊跟在時潛身後,總覺得這黑暗很不正常。

長廊持續,終於有了個拐角,時潛轉身進去,推開一道門,明亮的燈光落滿兩人,裡頭晃悠著搖椅,聽著昆曲打拍子的人也抬起了腦袋。

“誰啊。”那人還有些睡眼朦朧,開腔說話比起疑問更多是抱怨,隨意揉了下眼睛也不看人,擺手道:“今天不賣東西也不收東西,出去吧。”

時潛笑了聲:“夏叔。”

那人擺動的手一停,頓了頓,坐直了道:“時小潛?”

時潛點了點頭,帶著辛南往裡走去。

辛南也看清了這個被稱為“夏叔”的人,青色唐裝,長發隨意用一根絲帶係在腦後,手裡還拿了把折扇。慢悠悠的姿態很有幾分老派的氣息,但單看臉和皮膚,頂多二十五歲上下的樣子,怎麼也不能讓時潛稱一聲“叔”吧。

辛南心下驚奇,總覺得這人不簡單,表情也謹慎小心起來。

時潛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往後一仰,腿一曲一搭,並排而坐的兩人翹著一模一樣的二郎腿,慢悠悠環顧一圈,笑道:“您這地方這麼多年也沒變過。”

夏叔折扇抵著下巴,打量了一眼時潛,有片刻怔忪,隨即笑了:“你小子倒是變了不少。”

兩人相視一笑,眉梢的懶勁兒和閒適地姿態堪稱異曲同工。

收音機裡的昆曲還在播放,夏叔折扇輕敲手心,慢悠悠地唱了起來:“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斷腸墓穴,再無人過荒涼野——”

曲意悲苦,唱的人卻平靜悠遠。

辛南沒聽過這戲曲,又覺得這裡一切都透著新奇和怪異,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時潛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和辛南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又給夏叔添上茶水,笑道:“這《長生殿》也不知道您聽多少年了,就不見您膩。”

從認識起,時潛記憶裡夏叔就愛聽《長生殿》,他也不愛去劇院看,就自己拿個收音機放著晃悠著椅子聽,明明是年輕的臉龐,到了這時卻會散發出比耄耄之年的老人還要蒼老枯朽的沉重感。因此時潛有段時間總擔心他會不會想不開,直到再長大了些習慣了,偶爾還會跟著唱幾句。

夏叔淡淡瞥他一眼,嘖聲:“你懂什麼。”他呷了口茶,慢悠悠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什麼事?”

時潛眨了眨眼睛:“就帶朋友來看看您,這不是怕您寂寞嗎?”

“彆給我整這套,那些小姑娘看了喜歡,老子看了隻想抽你啊。”

夏叔揚起折扇作勢要打,時潛往後一躲,懶在椅子上,腳尖在地上一點,搖椅就晃悠起來。

“也沒騙您,真就想來看看,畢竟這邊除了您我也沒什麼可掛念的了。”他目光掃過夏叔的扇子,眉梢一挑,“您又換了把?給我看看唄。”

夏叔白眼一翻,收了扇子:“什麼好東西到你手裡都要霍霍壞了。”在昆曲再次循環之前,他關了收音機,輕輕打了個哈欠:“彆和我插科打諢,有事快說。”

時潛其實也是真心想來看看夏叔,就如他所說,這個世界除了老頭之外,他能留戀並常來看看的也就隻有這位了,不過他也清楚他的身體,收斂了笑,開口道:“我要買點東西。”

夏叔看他一眼,“高靈界的東西?”

時潛一怔,隨即一笑,“是啊。”

在此之前,時潛從未在夏叔嘴裡聽說過“高靈界”這三個字,他會找來卻是在知道這個世界還分高靈界和低靈界時,就隱隱意識到了夏叔的身份。

時潛被老頭收養之前,其實更先見到的是這位夏叔,當時他常去孤兒院看時潛,但就和逗路邊的貓兒狗兒似的,偶爾帶點東西給他吃帶他玩,從沒有想過將他帶出去。

那個時候,時潛還不肯叫他“夏叔”,隻叫他“姓夏的”,因為夏叔介紹自己,也隻說了自己的姓氏。

小時候時潛要麵子也倔,姓夏的不說他就不問。隻是他長得好看,平日裡裝乖也能唬人,想收養他的家庭不少,甚至可以說絕大部分收養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會選擇他,是他堅持打死都不同意才一直在福利院留到了六歲。

院長和老師們為了這個急得不行,明裡暗裡問他原因,他卻一個字不肯說,隻在姓夏的過來看他的時候,悄悄暗示一句:又有人要收養我了。

姓夏的就“嗯”一聲,也不知是聽沒聽到,然後掏出一把折扇,問他這扇子好不好看。

時潛氣了,就說不好看,然後又暗示:聽說那家人特彆有錢,他們好喜歡我,可能不顧我的意願一定要帶我走呢。

姓夏的就說:那就走唄。

大概是看他氣得小圓臉更圓了,隻得歎氣一聲,悠悠道:你啊,我養不起。

他吃的也不多,哪裡就養不起了,再說他還能少吃一點,這些都可以商量的嘛,由此可見姓夏的這些都是借口!他根本就不想領養他。

時潛氣得好久都不理他,直到老頭來的那天之前,姓夏的把他叫出去,第一次堪稱溫柔的揉了下他的腦袋,告訴他:“你的有緣人來了。”

“我的有緣人多了去了。”時潛腦袋一仰,短手環胸:“有不有緣不是你說了算,我說了才算!”

然後,時潛就跟著時老頭走了。

他也說不清是因為姓夏的一句話,還是時老頭看他的時候,隱藏在乾瘦嚴肅的外表下,那種真正的溫柔的目光。

再後來,時潛有許久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姓夏的,直到一天陪著老頭送廢書廢紙,才看到了他的這家破雜貨店。

兩人重逢,都沒有再說領養的事情也沒提過前事,像是一見如故,吵吵鬨鬨,就這樣長大。

在長大的過程之中,除了夏叔幾十年如一日不變的那張臉,時潛幾乎沒有意識到過他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奇怪的是,一旦知道了這個世界還有修真之人,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夏叔。

順便,也想到了他這邊那些看起來像是廢品,似乎又有些用處的東西。

時潛:“我想買點東西,能夠注入靈氣或者攻擊力的最好,能夠畫符其次,然後再來一點靈石之類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我……”

“你——”夏叔拖著腔調學他說話:“你還你呢?我叫你您你應不應?還能注入靈氣或者攻擊力,你當那些高等靈玉是大白菜嗎?高靈界都千金難求的東西,你還最好?最好?”夏叔說著就抓起折扇就想抽時潛,嘴裡叨叨也不停:“畫符還是其次,你知不知道在這丁點靈氣都要靠撞大運才能碰上的低靈界能用靈力成符的符紙有多難得嗎?辦事處要都得是兩個中品靈石才能在我這買一張,你這說的和買蔥似的,還其次?還有靈石……”

時潛就這麼一邊躲一邊聽他抱怨,順便還口:“那我總得要買點有用的東西吧?還有您這比喻能不能高端一點,這也太接地氣了吧,不是買白菜就是買蔥,能不能買個西瓜蘋果啊?”

夏叔一躍而起,兩人在這狹小的屋子裡繞著圈子吵架:“西瓜蘋果,你愛吃是吧?老子讓你吃個夠。”

時潛一邊左右躲一邊笑:“我朋友還在這兒呢,給您自個兒留點形象行不行?”

“你都不要麵子了,我要什麼形象。”夏叔抓住空隙,一把揪住他的後領,拎著人後脖頸給扯了回來,扇子終於如願在他腦袋上敲了下,心滿意足放開手,道:“你那些東西我這倒是都有,可你有這麼多錢嗎?”

時潛伸出腦袋:“再讓您敲一下,八折行不行?”

夏叔敲了,然後收手:“不行。”

“嘖。”時潛隨手擼了下被他弄亂的頭發,“小氣。”

兩人鬨了一陣,終於坐下來談正事。

夏叔:“你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時潛:“聽說最近的連環殺孕婦案了嗎?”

夏叔:“與你買東西有什麼關係。”

時潛:“我打算做幾個符咒,發給那些可能遇害的孕婦。”

“可能遇害?”夏叔往後一倒,歪頭問時潛:“怎麼判斷誰會遇害誰不會?”

時潛抬頭,下顎指向一方。

夏叔轉頭看去,眉梢輕挑:“倒是有幾分小聰明。”

辛南不知道兩人打什麼啞謎,跟著他們一起往那邊看去,除了一扇窗以及窗外隱約能看到的和之前的巷子沒什麼差彆的普通街道,什麼也沒有。

時潛笑眯眯道:“那這忙您幫不幫。”

夏叔看他一眼,起身,走到一扇牆前,扇麵輕敲兩下,牆麵漸漸虛化張開,變成了一個能容兩人通過的拱門。

辛南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眼珠子都差點掉出眼眶,驚愕地張大了嘴。

他雖然一直聽說了這個世界上有修仙之人,也知道時潛就是修士,還從時潛那見識過清晰傳遞的聲音,但真正用自己的眼珠子親自看到這種神仙手段,卻還是真真切切頭一回。

一麵結結實實的白牆就這麼變成了一個拱門,不是機關手段,而是神仙術法,光是想想,辛南就感覺臉皮發麻,心跳加速中澎湃出無限向往和想象。

然而進去之後,辛南卻發現這裡麵沒有並他想象中的仙林秘境,而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收藏室,裡麵是整扇牆整扇牆的博古架,擺放著香爐、書、玉石、紙各種各樣看著正常或者奇怪的東西。

“跟我來。”

夏叔走在前麵,時潛落後半步,辛南跟在最後。

越往裡走辛南眼睛睜得越大,進來的時候這間收藏室看起來頂多四五十平米,一眼就能看到頭,可是當你走在其間卻好像沒有儘頭,裡麵的藏品也一直在變換,仿佛無窮無儘一般。

“到了。”

夏叔停在一個木盒前,手一抬,木盒便懸浮於他的掌心,盒蓋自動打開,裡麵黃符數張,無風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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