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才有了祂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祂願意為祂喜愛的世間萬物付出這些。與其說是犧牲與大義,時潛認為那不過是阿時為祂的喜愛所做的付出與保護罷了。
就如他從小立誌成為九州最強大的煉器師,不論多少人說不合適,家族也不願意再教他如何煉器,他也會選擇上天山求學,而時氏被滅之後,報仇雪恨就成了他的目標,這期間不論麵對多少,付出多少,犧牲多少,他也從未退卻。
阿時也是如此,隻不過祂所喜愛的想保護的太廣,在這期間,忽略了朋友們的感受。
時潛冷靜的將自己與阿時區分開來,看向邪魂的目光,卻帶著昔日的溫度,他彎了彎眼眸,叫了聲:“小十。”
呼嚎的風驟然停下,翻滾的邪氣也似乎滯留空中,一切都進入了中空地帶,摒除了時間的流逝。
時潛頓了頓,問:“天衍是不是告訴你,這一世,是我的最後一世。”
呼嚎的風再次響起,吹得他棉質的T恤袖口獵獵作響,卻無絲毫陰冷之氣侵襲,餘留溫暖。
沒有回答便是回答。
時潛心中歎了口氣,其實早在扶桑樹下收回了記憶之後,他便找出了這一世身邊最大的漏洞。
若水與天衍都是他的神器,不論他如何投胎轉世,這兩者都不會離他太遠,若水是時氏至寶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天衍卻成了辛天和的本命靈器,怕是從投入這一世起,天衍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
最開始,他就應該直接投生時氏,可在此之前,他先投生到了千年之後的現世,在這裡無父無母的生活了十八年後,才再次將他召回千年之前。
這十八年就是天衍為後續的一切算計做的準備和前提。
它早就通過若水的位置推算出他這一世會投生時家,並算好了時氏在十八年後會有一個天生道體天生道骨的孩子降生,於是推遲了他投生的時間,在它的算計之中,不論是因為時氏本就是煉器世家還是因為阿時喜愛創造的本性,日後他選擇煉器都是必然的結果。
於是,它從最初就利用鴻蒙收走了他煉器的那一分運道,就如時氏的長老與天山金長老所言,他在煉器一道上極有天賦,可就是缺乏那一分運氣,作為天賦出眾的天之驕子,卻無法修煉當家之道,他一定會越發不甘,而踏上天山拜師。
所以有了他與辛天和的相遇,或者說,即便不是辛天和,他身邊也會有其他人得到天衍,在那之後,天衍就可以隨時根據他的狀況調整計劃的細節。
它早已遊說了小十,又算準時機放出了鴻蒙,讓小十眼看著他再一次想要修複人族與妖族之間的關係,讓小十記起他之前千萬次的悲慘下場,徹底鼓動小十之後,更是算好了時機,計算了人心,冷眼看著本就對時氏覬覦已久的周家和雲家對時氏出手,再讓小十添上一把火,保證計劃順利進行。
就連時正的存活都在天衍的計算之中,這世界上除了阿時,天衍就是最知曉若水能力的存在,在這三十多年時間裡,它暗暗修複了若水,卻故意讓它一直保持破損狀態,不讓時氏之人察覺,為的就是時氏滅門這一天。
小十去時氏也根本不是為了奪舍時正,而是去收走藏在若水核心之處,在他出生之初,就被鴻蒙連著煉器運道一起剝奪的那一絲神魂,他即便是投身為人,神魂也比普通人強大,那一絲神魂太過微弱,剝奪之時根本無人發覺,可在若水與鴻蒙之氣三十多年的蘊養下,已經足夠利用這一絲神魂將他複活到千年後那具早就準備好的軀殼之中。
然後,一切都照著天衍的計劃進行。
他被攪入複仇雪恨的執念之中,再也無法管天下蒼生之事,就連他的死亡都在它的計劃之中,天衍準備好了鴻蒙秘境的碎片鑰匙,準備好了他恢複到築基期的靈力,隻等他複活之後看到這瘡痍的世界,以僅僅隻能自保的修為掙紮求生、死亡。
最後,被他們帶回他的神軀之中,然後破開位麵,將祂送到另一個世界。
這一切幾乎稱得上天衣無縫,不愧對之前帝俊對它“蒙蔽天道,計算天機”的批語,可即便是如此神器的器靈,也算漏了一點。
——白敘之的存在。
白敘之乃青龍神尊與白虎神尊的後代,本不該在末法時代破殼,可他依舊出生了,從他降生起,他的存在便不在天道規則之中,也不再天衍的計算之中。
他與白敘之在金陵那座小矮山上相遇是天衍的計算之外,白敘之到天山求學也不在天衍的計劃之中,細微的偏差注定了今天的結果。
這一千年,白敘之走遍山河秘境,翻閱無數古籍,更試錯了成百上千次,才終於找到了關於若水的記載,也找到了那一絲蘊養在若水深處的神魂。
他們深覺訝異,隱約察覺幕後操縱者的強大,所以不敢聲張,直至將他提前複活,也要裝作一無所知,隻能苦等著他去尋找他們,更不敢在他麵前提起一字,直至前幾天他從扶桑結界出來,神色異樣被他們察覺,才在試探之下將一切托盤而出。
這千年來,兄長困守不周山,除了壓製邪氣,也是為了不讓天衍察覺異樣,白敘之也一樣,作為妖族君王,政務與責任就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時間,可除此之外,他依舊能為一個秘境一張古籍不眠不休奔波萬裡,千年來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日。
更何況,還有如此之多枉死的無辜人命。
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時潛不可謂不憤怒,可天衍所做與小十所為,為的也不過是阿時的一條生路罷了。
阿時自封神識下界,又一次次妄圖抵抗天道,更改這方世界的命運走向,本就已經算是逆天改命,凡人都知便是神仙也無法隨意逆天改命,改變越大代價越大,更何況祂想改的不是一人之命,而是一界之命,若非阿時乃天地最初之神,神力實在強大,怕是早已經灰飛煙滅。
可神力再強也有枯竭之時,就如眾神的隕落,一啄一飲,皆非前定,這是宇宙的輪回,星生星滅,即便是阿時也無法控製。
不僅如此,他每一世的所作所為,雖說為的是更大更多的蒼生,可在這其中犧牲的生物又何其無辜?那些生靈的怨念糾纏著祂,不知未來命運悲苦的人詛咒著祂,前途有數卻不知滿足的人抱怨著祂……
那些黑氣從祂的腳底蔓延至胸口,到上一世之前,已經湧入祂的口鼻。
天衍算到了千年前誕生於時氏是他最後一世,若再一次牽扯進這世界輪回之中,祂會如之前那些神明一般隕落。
所以,它將時氏的恩怨塞給了他,然後將世間的興衰丟給了小十。隻要這間界毀,祂自然會神魂歸位,倒時無力回天,它也能抽取若水之力,同小十和阿建一起,將祂送去另外的界麵。
這是它的計算之中,阿時唯一的生路,卻不是時潛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