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柳二父子都吃過飯了,正好馮慧近來也想著要輕體,乾脆也不做晚飯了,隻吃了兩塊點心,又咽了一點水果就當飯食了,果然,沒過多久就餓了,但她又不想再吃東西,索性早早上床睡覺,還非要拉著柳振民一起。
二人躺上床後,馮慧倒是入眠很快,沒幾下呼吸便開始變得有節奏起來,可柳振民今天忙了一天,又和老朋友們聊了這麼久,想起許多往事,精神還很亢奮,一時間輾轉反側地睡不著,這時又突然想起了剛才飯桌上提到的師叔劉同升,想起今天飯桌上各種忤逆的兒子,便推醒了已經睡著的馮慧,對她說道:
“夫人,我今日和那兩位兄長談天時忽然想起一事,你說咱們要不要把平章這小子送到我江西劉師叔那裡待幾年?這小子在這裡整天忤逆,嬉戲廢書,讓你一人天天盯著也是愁人。我那位劉師叔你是知道的,從小便是認真讀書,更是和我同科的狀元,我小時候就被我爹送到他那裡管束過。他教育子弟的本事很好,要不我怎麼十八歲就中了進士?如今他在家閒居,如果新君召他入朝自然最好,那他在南京就可以教教這混小子;如果他不出山,那咱們索性就把兒子送到江西他那裡去。那吉水縣真的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讓他在那裡待幾年,沒準兒就跟我一樣成才了。”
馮慧和柳振民是真正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倆本質上一樣,都是沽名釣譽、名利心很重的人。就馮慧而言,她當了進士女兒(馮慧之父馮跋當年也是進士)和進士夫人猶嫌不足,一直想再起碼當一回進士母親,實現自己人生的“進士三連”,因此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心動。可是一想到要把獨子從身邊送走,心中又難免有些不舍,於是略微盤算一下後,對著柳振民試探性地說道:
“其實允彝兄的夏家和子龍兄的陳家家教也可,況且鬆江還近些。”
“隻是他們倆名次欠佳,還不如我。”
馮慧聞言歎了口氣道:
“劉師叔的名次倒是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大明的狀元麼,隻是中榜的歲數又太晚了,要是咱兒子也五十歲才中狀元,咱倆到時都快七十了,他一五十歲半大老頭兒,到時再穿紅著綠地騎著大馬來見咱倆,那成什麼了,老萊娛親?”
柳振民聽了這話,想起中榜那年劉同升已有些花白的頭發,還有到咽氣也沒見到兒子中榜的國子監劉師祖――老劉探花劉應秋,一時間也躊躇起來,不吭聲了。
馮慧見夫君不答話,知道他心裡也猶豫,便勸說道:
“要不你還是先寫封信到江西問問吧,看看劉師叔他怎麼說。”
柳振民其實心裡對送走兒子也是非常不舍的,畢竟膝下承歡的目前就這麼一個,就這麼送走了定然會空落落的,聽了馮慧這話,也就坡下驢地同意了,於是約定這幾日閒暇時便把信寫好寄出去,接著二人就一起閉眼睡下。
第
二日早飯桌上,柳振民免不了又教訓了兒子許多“仔細用心讀書”,“常思聖人教誨”的正道至理,更是一臉的父道尊嚴,滿口正氣。
可他自己心裡卻是實打實的“事三百,思務邪”,一腦門子全是找吳梅村一起看房買房,以便早日把墨蘭從石巢園裡接出來金屋藏嬌的花花心思,於是離開家剛上衙待了沒多久就又找借口溜了出去――反正如今上司和同事們也習慣了――然後便直奔吳梅村供職的詹事府而去。
結果等他興衝衝到了詹事府大門口,這吳偉業還沒見著,先撞見了正要出門的詹事府頭頭薑曰廣(同時掌南京翰林院)。柳二見狀,趕緊恭恭敬敬地低頭立在一旁,想糊弄蒙混過去,但薑曰廣卻對他有些印象,而詹事府和兵部素日裡又沒什麼公務往來,今日卻見到他在辦公時間跑來這裡,心中好生奇怪,便停下來問道:
“你,你叫什麼來著?我前幾日在錢大人的遊船上還見過你,你不是兵部衙門的人嗎?這辦公的時辰,來這裡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