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返回侯府時依舊顯得心事重重。
數年前,他還未發跡,當時雁門之戰結束,顧偃開曾教導他武藝。
若非如此,他難以習得眾家之長,開創出‘衛家刀法’。
他可以毫不違言的說,衛家刀法已經超越了顧家槍。
衛氏後世子孫若習此刀法,在武藝上就可勝顧氏子孫。
此外,顧偃開曾多次提攜衛淵,甚至在作戰時也對其照拂有加。
如今得知,待自己如此之好的前輩即將離世,衛淵的心中豈能好受?
侯府正堂裡。
張桂芬似是察覺到了衛淵心事,忍不住問道:“顧叔叔情況如何?”
衛淵搖頭一歎。
張桂芬也不知該說什麼。
在她從小的印象裡,顧偃開就是一位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哪怕是與遼夏兩國的武夫單挑,也少有敗績。
在那個大周武將凋零的年代裡,是顧偃開的出現,撐起了大周的‘武德’。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大英雄,也有遲暮的一天。
“顧叔叔英雄一世,臨了,卻臥榻不起,骨瘦如柴,若我也有那麼一日...活著就是煎熬。”
衛淵看到顧偃開的下場,實在是於心不忍,亦在暗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那種下場呢?
最惋惜是英雄遲暮啊!
想當年,談笑間,氣壯山河,如今憶,隻道是蒼天弄人。
“官人正值壯年,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張桂芬也不知如何安慰衛淵。
過了會兒,她又道:“顧叔叔那邊,需要我們準備什麼?”
其實張輔與顧偃開之間的關係,起初並沒有太好。
甚至說兩人還曾暗中競爭過兵權歸屬。
不過由於衛淵的出現,使這兩位都想栽培,久而久之,關係倒是變得極好了,常以‘兄弟’相稱。
“等著日子吧。”
“來年若是顧廷燁科舉不第,我想辦法,讓他去從軍,好繼承顧叔叔的衣缽。”
“不能讓顧家從此就在軍中絕跡。”
大周的軍方領導,可以說,一直都采取著一種‘世襲’製度。
比如說輔國公退下之後,秦振就做了一軍指揮使。
但秦振從始至終,都未踏上真正的戰場,最多也就是奉命去某地剿匪,算不得大場麵,大戰役。
因此,衛淵從代州帶來的那些經曆過真正戰爭得袍澤弟兄們,會顯得極其稀缺。
無論衛淵如何重用他們,除了某些禦史,很少有人再說什麼閒話。
畢竟,但凡是在朝中當官當久了,都會對如今軍方的情況感到棘手與無能為力,特彆需要一批新鮮血液的灌注。
張桂芬忽然想起林兆遠的事情,問道:“官人去顧府的時候,兆遠兄弟來了,說這婚姻大事,全由咱們做主擇好日。”
“我找欽天監的官員問過了,十二月六日諸事大吉,不如就定在這一日如何?”
衛淵點頭道:“好,就定在十二月六日。”
“起初為了讓兆遠方便照顧叔母,我特意在京郊買了座宅子,不大,但也夠他們母子二人居住。”
“如今兆遠成婚,今後再有子嗣,不便住在那裡了,我打算重新買個宅子送給他,就當是咱們得賀禮了。”
在京城買座宅子,即使不是三進三出的大院,隻有個十幾間的屋子,也要上萬貫錢乃至更多。
這什麼概念呢?相當於一平十幾萬左右。
至今為止,像是包孝肅、歐陽永叔這樣的大官,還買不起一座大宅子。
不過,他們有官邸,倒是不用為了住發愁。
隻是他們的後代子孫呢?
若是子孫不濟事,到頭來還要回老家去住,那麼他們在京城打拚大半輩子的努力,可就要付之東流了。
衛淵現在是很有錢,但是買宅子那麼大的事情,他認為還是有必要與當家主母商量商量。
張桂芬道:“買宅子不是多大的事,隻是兆遠兄弟是一個,那今後遠之他們呢?難道你要給每個人都置辦一座宅子?”
衛淵出乎意料的點頭道:“正有此意,我給大牛他們說了,今後誰成婚,我就送宅子。”
張桂芬一時無言,這可是一筆極大的開銷。
衛淵瞧著她臉色不太對,連忙道:“兆遠,大牛他們跟著我打拚數年,出生入死不在少數,我這個當大哥的,總不能讓他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吧?”
以前是沒錢,買不起,所以隻能給迫切需要宅子的幾人買京郊的小宅子。
但現在有錢了,總不能再讓兄弟們跟著受苦吧?
光靠他們那點俸祿,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買得起房子啊?
張桂芬道:“宅子都買了,在一人給他們配輛馬車和轎子。”
衛淵眼前一亮,“合適。”
合適?
聽到這番話,張桂芬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衛淵的決定,她也不敢反駁,思來想去,也隻能隨他心意了。
直至今日,張桂芬才明白,為何陳大牛他們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就樂意給自家官人賣命。
送宅子,送馬車,還包婚姻大事,像是這樣的好大哥,去哪裡尋?
若自己是男兒身份,也願意為自家官人效命。
當然,張桂芬也不是心疼錢,隻是站在當家主母的身份上,一些開銷,她想著能省則省。
細細想來,她也頗為讚同衛淵的決定,自家兄弟出生入死的,不能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宅子,馬車的事情,你都無需操心,交給我就是。”
“過兩日我去兆遠兄弟家裡瞧瞧,買些補品看望叔母,看看他家裡還缺什麼,一並補齊。”
所謂送佛送到西。
房子車子都買了,還在乎那些小錢?
衛淵將張桂芬攬在懷裡,笑道:“我就說,此生能娶你為妻,是我的福分。”
前者今日無事,可苦了後者,第二天清早起床時,總覺得身子無力,已經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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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淵起身較早,參加完由韓章主持的朝議之後便就入宮麵聖。
雖說這兩日趙禎的氣色好了許多,但仍舊有些難看,一看就是命不久矣之相。
趙禎詢問了一些有關邊鎮諸事,就讓衛淵退下了。
離開皇帝寢宮,他就直奔著東宮去了,早就答應了太子,今日要教他兵法。
自趙禎病倒以來,太子趙曦像是突然成長了不少,說話也沒往日瞧著的那般稚嫩了。
少年老成,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足足教導了趙曦一下午的兵法韜略。
而他也問出一些讓衛淵感到驚詫,或是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衛師,這幾日我看史書,發現一件事。”
“每當皇權更迭,新皇欲伐異族,士大夫們總會跳出來說不宜妄動國本。”
“但是每當異族權位更迭時,都會選擇南下,異族文武也都支持,認為這是在耀國威,固國本。”
“自我大周立國以來,除太宗皇帝北伐期間,極少有出關作戰之事發生,大都以守為主。”
“可衛師之前說,最好的防守是進攻...那些士大夫們,究竟在想什麼?”
衛淵不知如何作答,畢竟國情不同,士大夫的考慮不一定就是壞的,異族選擇在權位更迭時南下,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太子趙曦認真地看著衛淵,一字一句道:“待父皇百年之後,本宮登基為帝,那時,讓衛師率軍北伐,衛師肯還是不肯?”
衛淵一愣,想了想,道:“太子,您還年輕,對當前局勢...”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曦強勢打斷,“肯還是不肯?”
衛淵能夠感受到,趙曦的目光裡,充滿著一種期待與興奮,興許是不想讓趙曦掃興,衛淵鄭重其事道:
“北伐,臣之所願也!”
趙曦笑了,笑得很開心,這時的他,才更像是個孩子。
隨後,趙曦轉過身去,看向北方,目光似透過層層牆瓦,萬裡河山,最終落在燕雲十六州的位置,正色道:
“衛師,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