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芬明白,他這是擔心,不久之後,會有人落井下石,痛踩忠勇侯府。
彆的不說,就說像是永昌伯府那樣的人家,就與侯府有著些恩怨,皆因當初那軍器沉海一事...
他們如果跳出來,各種指責忠勇侯府的不是,隻怕,張桂芬在京城的生活不會好過。
如果衛淵仍然身居高位,那些倡優自然是不敢跳出來,可如今,衛淵隻有一個爵位,而無實權了。
“不礙事,官人好好散心,爹娘都在京城,誰還敢欺負了我不成?”
張桂芬笑著開口。
衛淵唉聲一歎,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話是這麼說不假...自你嫁給我之後,你我夫妻,一直是聚少離多,你因我,也不似從前那般隨心所欲,苦了你了。”
張桂芬還沒嫁給他的時候,經常會去永昌伯府那邊打馬球,但自從成婚,便就一次也沒去過。
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也很少與勳貴家眷們聚會往來。
而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衛淵,為了‘衛家’。
她今年還未滿二十,算是從未及笄時,一顆心就綁在了衛淵這裡。
從來沒有過絲毫怨言。
“官人都說了,你我本是一體,說什麼苦不苦的?縱然是苦,也沒有官人苦。”
張桂芬依偎在衛淵的肩膀上。
後者趁勢摟住她的細腰,“我此去江南,待得時日可能會久些。”
張桂芬脫口問道:“多久?”
衛淵搖頭道:“我也不知。”
張桂芬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她才開口說了句,
“無論官人做什麼,又需要我做什麼,我都無怨無悔。”
“夫妻一體,同心同命。”
聞言,衛淵牢牢握住她的手,“夫妻一體,同心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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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皇帝寢宮裡。
朱總管見趙禎幽幽醒來,連忙上前詢問,“陛下,是否要用膳?”
趙禎搖頭道:“幾時了?”
朱總管應聲道:“剛到戌時。”
趙禎點了點頭,“朕將那三人革職,都察院、三省各司,沒有鬨事麼?”
朱總管搖了搖頭,“奴婢未曾聽說,那些大人有鬨事的跡象。”
趙禎突然咳嗽一聲,“衛淵那裡呢?他麾下那些驕兵悍將,就沒想著來找朕討要個說法?”
朱總管笑道:“陛下言重了,衛將軍那些麾下將領,不也是陛下您的人麼?他們豈敢為了衛將軍而得罪陛下?”
說到這裡,他將衛淵的劄子遞給趙禎,“不過...衛將軍在離開殿前司之前,倒是留了一道劄子,請陛下過目。”
趙禎艱難的坐起身來,接過那劄子看了起來,最終,笑罵道:
“好一個衛卿,他早就料到朕會因軍改一事,將他革職,他向朕說,軍改之後,西夏將不足為懼,我國朝布防重點,放在代州、雁門一帶即可。”
“還說,想要趁著革職這段時日裡,想要去各處遊山玩水,好好歇歇。”
“這臭小子。”
如果是其他人上了那麼一道劄子,將趙禎的心思全部看穿,他必然會惱羞成怒。
但衛淵不一樣,他這招以退為進,讓趙禎再一次見到了他的忠心。
衛淵擺出那樣的態度,就是想要告訴趙禎,他的一切,都是趙禎賜予的,無論是革職還是革爵,他都無怨無悔。
這一點兒,深得趙禎喜愛。
待趙禎合上劄子,沉思片刻後,突然吩咐道:
“這小子既然能猜到朕的心思,索性,就隨他去了。”
“隻不過,他當初畢竟是朕一手提拔上來,是朕的人,縱然是外出遊山玩水,也不能落了朕的麵子。”
“讓他帶著滿甲營的將士去遊山玩水吧,說到底,那是他的親衛。”
衛淵是趙禎的寵臣,此事天下皆知。
趙禎革除衛淵的職位,是他們君臣之間的事情。
他不希望,外人會覺著,是他們君臣生出間隙了,也是太愛衛淵這個臣子,所以,他思慮再三,決定讓衛淵帶著親衛去遊山玩水。
這樣做的目的,也是要讓天下人知道,他們君臣關係一直都很好,衛淵仍舊是他的寵臣。
“朕原本是要借此事磨煉他,結果這臭小子早就想歇一歇...”
“人不經磨煉不足以成大才,而太子與他師生情誼濃厚,朕也不舍得過分斥責他...”
“罷了。”
說到這裡,趙禎略感無奈。
他很重視衛淵這個臣子,衛淵去遊山玩水,所到之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代表著他的立場與態度。
他不願讓天下人傳出他們君臣之間生隙的事情來,所以,會讓衛淵帶著滿甲營將士,這也是他對衛淵的一種寵愛。
隻是,如何以他們君臣之間的方式,來敲打敲打衛淵,對其磨礪,這件事,趙禎需好好想想。
趙禎對於衛淵的感情很簡單。
後者乃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相當於一位老師教導出了一名才學淵博的學生,又像一位父親養出了一個極為天才的孩子。
愛犢之情深厚。
一方麵,趙禎想要對他有所磨煉,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天威難測,一方麵,又怕打擊過重,毀了他。
“衛淵革職期間裡,誰敢對忠勇侯府落井下石,一律嚴懲不貸。”
“若忠勇侯府真有不對之處,讓太子定奪。”
“讓那臭小子離開京城之前,再來見一見朕。”
話音剛落,趙禎便已閉上雙目養神。
說到底,他們君臣之間的事情,他不希望有外人跟著瞎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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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
遼國上京城,皇宮裡。
耶律仁先帶著密報前來覲見耶律洪基。
後者如今身體狀況也有些堪憂,經常感到困乏,四肢乏力,像是有種壽命走到儘頭的感覺。
因前者的到來,後者拖著沉重的身軀,勉強睜開雙目,深感勞累道:
“愛卿此時入宮,所為何事?”
耶律仁先跪倒在耶律洪基身前,雙手捧著一道密奏,正色道:
“汴京傳來確切消息,趙禎病危,昏厥數日,如今病情雖已穩定,但已有壽終之相。”
“陛下憂心女直崛起,我大遼內憂不止,不如趁此時機,屯兵燕雲...”
聽到這裡,耶律洪基原本有些沉重的眼皮突然睜開,喃喃道:
“趙家皇帝,也要不行了麼?”
也要?
耶律仁先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