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您一定要贏!”
衛淵沒有轉身,徑直離去,“好。”
明蘭擦拭掉臉上的淚痕。
丹橘走上前,“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明蘭握著丹橘的手,喃喃道:“不知怎麼了,心裡亂亂的,總感覺,舅舅這次出征...”
她不敢在說下去了。
她就像是衛淵的女兒一樣。
自家父親出征,哪有當子女的,不心憂的?
丹橘道:“舅爺功蓋全軍,是當世英雄豪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明蘭輕輕點頭,不再說什麼。
或許她的預感是對的。
這一戰,衛淵將遇到從軍以來,最為強勁的對手,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衛淵來到張桂芬的閨房裡。
靜姐兒與壯哥兒都在這裡。
他見到,張桂芬正哄著兩個孩子睡覺,動作便不敢太大,悄悄地走到她身後。
張桂芬有所察覺,笑道:“往日裡,這個時辰,他們早就睡了,
今日也不知怎麼了,竟是毫無困意。”
衛淵坐在她跟前,看著躺在坐床上的孩子,笑道:“或許,他們在等我呢。”
說罷,他便接過張桂芬搖晃坐床的動作,親自哄著兩個孩子睡覺。
這是他這個當父親的,第一次哄兩個孩子休息。
張桂芬說道:“你那日渾身浴血的來到皇城,嚇哭了不少孩童,就連那些七八歲的孩子,見了你都是嚎啕大哭不止,唯獨靜姐兒與壯哥兒看你的時候,是笑著的。”
衛淵走過她們時,她與明蘭,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高高舉起,想讓壯哥兒與靜姐兒親眼看著他們的父親。
“哪有自家孩子害怕父親的?”
衛淵說了句。
張桂芬道:“我從小就怕我父親。”
衛淵莞爾一笑,“說實話,我也怕你父親。”
張桂芬噗嗤一笑,引得兩個孩子也笑了起來。
衛淵故作惡狠狠的看了他們一眼,“不準笑。”
兩個孩子果真不笑了。
壯哥兒隻是不笑,可靜姐兒卻是要哭了。
衛淵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心都要化了,連忙抱起靜姐兒哄了起來。
張桂芬則就抱著壯哥兒。
靜姐兒的力氣不小,衛淵抱著她的時候,她竟是下意識的,抓著衛淵的胡子揪了起來。
衛淵感到些許痛楚。
張桂芬嗬斥道:“鬆手!”
靜姐兒很怕她,漸漸地不敢揪衛淵的胡子了。
衛淵護犢子般的說道:“沒事,不疼,靜姐兒想揪就讓她揪唄。”
張桂芬白了他一眼,“將來靜姐兒要是像榮飛燕她們小時候那樣飛揚跋扈,就怪你。”
衛淵哈哈大笑道:“我衛淵的女兒,就該飛揚跋扈。”
張桂芬道:“兒子呢?”
衛淵突然臉色一怔,極其嚴肅道:“兒子若敢紈絝,打斷他的腿!”
這時,被張桂芬抱在懷裡的壯哥兒似是聽懂了他的話,竟是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張桂芬連忙哄著,“不哭不哭,你爹給你說笑呢,他要敢打斷你的腿,你就讓姥爺打斷他的腿。”
如此一說,壯哥兒似乎找到了能給他撐腰的人,逐漸穩定情緒,不再哭鬨了。
張輔很喜歡自己的外孫、外孫女。
張桂芬小時候,張輔對她很嚴厲。
俗話說,隔輩親,張輔對張桂芬有多嚴厲,就有多寵愛靜姐兒與壯哥兒。
待將兩個孩子哄睡後。
張桂芬便伺候衛淵脫衣沐浴。
期間,衛淵一言不發,張桂芬也沒說什麼。
待衛淵坐在浴桶裡,張桂芬親自用心的擦拭他的身子時,目光也一直盯著他的肌膚看。
衛淵好奇道:“又不是沒看過,可是想了?”
張桂芬白了他一眼,“我瞧瞧你身上有沒有新增的傷口。”
衛淵笑道:“彆擔心,陛下賜給我的甲胄堪稱刀槍不入,很難有什麼皮外傷。”
張桂芬一驚,下意識道:“沒有皮外傷,可有內傷?”
衛淵握住她的手,“若真有什麼內傷,我今日焉能歸家?”
張桂芬這才放下心來。
又過了會兒。
衛淵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謝玉英的事,你不想問問?”
張桂芬反問道:“你想說嗎?”
衛淵道:“你若問,我就說。”
張桂芬道:“你不說,我也不問。”
衛淵被她逗樂了,正色道:“她畢竟有了咱們衛家的骨肉,就這幾日,我想將她接到汴京。”
張桂芬點頭不語。
衛淵道:“你在京城裡尋處宅子,讓她住下吧。”
張桂芬皺眉道:“不讓她過門?”
衛淵搖了搖頭,“時機不對,再說,讓不讓她過門,也得聽你這個當家大娘子的吩咐。”
聽到這裡,張桂芬才露出一抹微笑,道:“讓她過門也無不可,待她到了汴京,我且看看,而且,如今正值國喪期間,你身份特殊,不宜在此時納妾。”
衛淵點頭道:“夫人說的是,按照規矩,她所生子嗣,要不要過繼到你名下養著?”
張桂芬搖頭道:“此事還是要看她意願,有壯哥兒與靜姐兒,就夠我頭疼的了。”
這算是婉拒了衛淵所言。
謝玉英生的孩子,如果養在張桂芬名下,那就是嫡子嫡女。
她可不想,將來因一妾室所生子嗣,引起什麼麻煩。
再說,人都有私心。
靜姐兒與壯哥兒不光是享有著忠勇侯府賦予他們的特權或是生活,背後還有英國公府的支持。
憑什麼,不是她所生的子嗣,也要享有英國公府的資源?
這是張桂芬不願見到的事情。
衛淵也沒在說什麼。
待二人來到床榻之上,乾柴烈火,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整整一夜,張桂芬被衛淵折騰壞了。
連下床的勁頭兒都沒了。
而且,一夜未眠,張桂芬是又累又困,快天明時,她才漸漸熟睡。
這時,寶珠前來伺候衛淵與張桂芬洗漱。
卻見衛淵已經穿上甲胄,朝著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寶珠頓時會意,站在一旁,低頭不語。
衛淵坐在床榻邊沿,深情地吻了張桂芬的臉頰,撫摸著散落在臉頰上的發絲與白嫩肌膚,不自覺漏出一抹微笑。
忽有侍衛站在院落裡大聲作揖道:“衛帥,陳將軍已將蕩虜軍集結完畢,隨時待發,陛下與百官,也已在朝殿候著了。”
衛淵連忙向寶珠使了個眼色。
寶珠走出屋外,向那侍衛道:“還請兵哥兒稍候。”
侍衛抱拳。
房間裡,衛淵牢牢握著張桂芬的纖纖玉手,看著她那恬靜的臉頰,心中思緒紛飛,喃喃道:
“妹子,故土不能不收,仗不能不打,家裡的事情,就有勞你操心了。”
說罷,衛淵豁然起身,轉身便走向屋外。
然而,剛走兩步,卻又停下身子,他想扭頭在看看張桂芬,但是他擔心,心中會有所牽掛,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戰事裡,與謀略堪為鼎盛的耶律仁先一戰。
所以,僅是猶豫片刻,他便徑直離去。
侍衛見到衛淵走來,當即抱拳。
衛淵站在院子裡,扭頭看了眼屋裡,遂唉聲一歎,頭也不回的離去。
待寶珠返回房間裡時,卻見張桂芬已經‘蘇醒’,隻身著一件單薄的衣衫,站在門窗前,悄悄地目睹衛淵離去。
見狀,寶珠開口道:“夫人,您沒睡著?”
張桂芬搖了搖頭。
寶珠道:“今日朝廷貼了榜,命主君為北伐行軍大總管,今日就要領兵去戰遼軍了,夫人不去送送?”
張桂芬捂著嘴,眼角止不住的落下淚痕。
她不敢讓自己的哭聲傳出去。
她擔心,衛淵還未走遠,能夠聽到。
張桂芬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身情緒穩定下來,喃喃道:
“侯爺這次遇到的對手不一樣...侯爺必須心無旁騖、了無牽掛的去。”
她是將門虎女,數日前又聽自己的父親,談起耶律仁先的可怕之處。
所以,她很懂這之間的事情。
寶珠不懂,皺著眉頭,暗道:“不一樣?不都是遼軍嗎?有何不一樣?”
那日,張桂芬聽張輔談起。
說是此時的耶律仁先,是心思、布局,都堪稱鼎盛、無懈可擊的耶律仁先。
哪怕是他與衛淵合力,隻怕也難有較好的戰果。
而如今,衛淵是孤身領兵,沒有人能與他並肩作戰。
他需一個人,麵對遼軍主帥耶律仁先。
身為將門虎女的張桂芬,又豈能不知,麵對這樣強大的對手,必須要心無旁騖,必須要以自身最佳狀態去應對。
她很擔心,因為自己,因為壯哥兒與靜姐兒,因為這個家,會使衛淵心思出現雜亂。
像他們這種級彆的統帥對陣,心性上稍有略差,映射到全局戰場,那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是以,張桂芬並未睡著,昨夜裡,她就將壯哥兒與靜姐兒暫時安排到明蘭住的房間裡。
她不會讓家裡的事情,影響到現在的衛淵。
後世史書記載,嘉佑八年,四月二日,衛淵率軍第一次北伐。
由此拉開,長久以來,大周對外策略,全麵由守轉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