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日照的疑問發源於先前與諸葛絮的那場辯論,並在晚宴上徹底綻放,望著此刻滿山的所謂山匪與長青郡出來的百姓,那些幾乎擊破他內心的話語再度縈繞在他耳畔。
那場辯論是他勝了,但勝在自己是天人合一的仙體,比諸葛絮後天傷殘的凡人之身堅實千萬倍,他很清楚,若再被諸葛絮辯駁下去,自己的道心怕是要陷入長久的混亂之中。
自少時起,他就有意無意的秉持著青梧學宮前的信條,立誌於為萬世開太平,可在追尋太平的過程中,他無奈發現,他的家族,神國的朝廷,或許都在破壞這份太平。東聖域的情況已經稱得上民不聊生,作為管理者的東方不覺不僅不聞不問,甚至親自化身鬼狐,用虛假的光明控製民眾的心靈,落日古境更是放任混亂不斷蔓延,悍匪橫生之際,掠奪早已成了東聖域的主旋律,高高在上的修行宗門,占山為王的不入流匪徒,都逃不出這你爭我奪的範疇,可在青天寨治下的廣陵州,他看到的並非粉飾的和平,而是當地百姓發自內心的意願。
他們信任青天寨,才會願意響應號召暫時放棄家園,聚集到長青郡前,願意以自身作為青天寨的屏障,阻止各州聯軍以強勢碾壓。
尋日照接受這種你情我願的利用,相比於落日古境的不作為,各州聯軍中某些大人物對沿路民眾的肆意壓榨,青天寨簡直就是聖人,可正因為這種對比的強烈,他才更不願意接受現實,或者說,更想去改變現實。
江月白有些驚訝於荀日照的失態,但並不覺得不對,換做是他,自小接受神國至上的優良教育,現在發現神國那些高官都在各搞個的算盤,將民生當作博弈的籌碼,東聖域最得民心,最大限度保護民眾的,反而是定位為山匪的青天寨,也得花上好長時間才能調整心態、
向淩霄對此問置之一笑,隻對著眾人道:“荀聖子,有關這一點,請你親自感受一下禮聖傳承。”
荀日照微微一愣,隻覺一股無形氣場纏繞周身,原本親近於他的天地靈力傾刻散開,使他周身完全處於靈力的真空狀態,這個過程在一瞬間完成,使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不僅如此,就連原本在他體內流轉的靈力,也被這無形的力量死死壓製,竟是瞬間衰弱了千百倍,直接令空虛占據了他的經脈。
靈力修行者的戰鬥根基靈力被直接剝離,哪怕荀日照感受不到來自向淩霄的任何殺氣,此刻心弦也不禁繃緊,下意識就要出手,然而又過一瞬,先前的虛弱已不複存在,體內體外的靈力再度充盈,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變化之快,李沐霜與伏黎都沒能察覺分毫。
“這是什麼功法!”
江月白有些激動的問道。他的武神訣以自身為天地,於是攻殺仙人之時走以力破靈,斷其根基的戰鬥法門,如今隨著自身實力與熟練度的進一步上升,基本上百試百靈,向淩霄走的同樣是破開靈力的法子,可並非他那樣以強力攻破,而是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靈力自荀日照周邊“驅逐”,與靈聖命令靈力的靈神訣有本質上的不同,他更無法以流雲手將這等手段化出,反而感受到體內武神訣的悸動,毫無疑問,這就是禮聖的傳承功法。
向淩霄也不隱瞞,微笑道:“此為‘禮法’。”
“禮是規矩,也是束縛,禮法之中,萬事萬物皆循法度,不可逾矩。”
“以禮法定‘靈力退散’,我與你便再無法借助靈力。定‘靈通為限’,仙人神座也隻能墜落凡塵,僅能動用靈通境的修為,換句話說,就是為雙方同時定下規矩,天地萬物自然會用儘一切來維持規矩的成立,畢竟,禮法通天,終循天道,而這些規矩,也不能超越施展者本身的能力所限,或許在某些時候,這種規矩反而對自己限製更大。”
向淩霄的話語中似有一分自嘲,江月白心中則有了一個猜想,向淩霄本身散發出的靈力修為隻在靈通境,再以禮法將對方修為強壓至與自己平等,要以此法對抗東方不悔,還真能讓那位東方少主方寸大亂。
向淩霄微笑看向麵露震驚的荀日照,繼續道:“我為禮法的製定者,自可在規矩中儘我所能創造於我有利的條件,荀聖子,你縱全力出手,我不動用真正實力,也有十成把握將你擊敗。”
“這是看似平等,卻最不公平的手段,若一人修禮法而登臨神座,單憑禮法之能,足以扼殺天下絕大多數強者,一旦妄用,將是世間的一場災禍,也因如此,此法不可隨意傳承,我也不曾精修。”
不曾精修就將荀日照的靈力剝離?在場眾人都不禁咋舌,元名起等神甲衛的目光都銳利了起來。
聖人傳承不同於世間修行法,它們的修行方式與表現形式完全超出正常修行者的認知,正邪之分全憑傳承者本身,江月白雖然不靠譜,好歹是武聖一脈的牌麵,這位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以禮聖之名行大違禮製之法的禮聖傳人,完全值得神甲衛警惕。
江月白皺眉道:“你就這麼將禮法的秘密告訴我們,不要緊嗎?”
向淩霄坦然道:“禮法自有‘三緘其口’之法,無人可以宣揚,我也沒有打算將禮法傳下去,維持法則十息便是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