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時間,我還從未自己一個人放聲大哭。
墨懷瑾的到來似乎擊潰了我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一切原來都是這麼機緣巧合,上天仿佛就是在戲弄我,在戲弄我們每一個人。
如果我真的可以做到不顧其他人的性命,或許、或許我真的會和他一起走。
並不是我對他有什麼情愫,我隻是,太想離開這兒了。
什麼皇後,什麼太後,那不過隻是我氣洛殷離的話罷了,我本來隻想要一個妻子的位置,一個丈夫深愛著的位子,可我卻冷不丁被推上了皇後的寶座,我就像隻無助的兔子,無助的綿羊,可我那時心裡還揣著洛殷離對我無限的偏愛,所以我可以站在那兒,可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就是隻待宰的羔羊,一隻隨時都會命喪虎口的兔子。
既然我離不開這兒了,那我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洛殷離,他一定存在於我逝去的記憶中。
那個名為雲錫哥哥的男子,他到底是誰,洛殷離,他又怎麼會說他已經死了?而且他在我的夢中為何與墨懷瑾極為相似?若說他們是一個人也未嘗不可。
我是藍家的女兒,藍家每年都要進宮彙報酒業情況,若說我早就認得洛殷離了倒也有可能,可如若我早就認識他了他又怎麼不說?如若我真的早就認識他,那姈貴妃到底又是誰?我與姈貴妃究竟有多像,洛殷離他究竟在隱瞞什麼?
自從墨懷瑾回了樓蘭之後,我強打起精神,每日除了還是拚命回憶從前之事,就是東奔西走處處打聽關於那神秘的姈貴妃的消息。
宮裡的人都說姈貴妃之事早就被洛殷離三緘其口,無人再敢議論,不過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隻要追查下去總會有結果的,事實告訴我的確是這樣。
其實我本來是想問泠鳶的,但我相信泠鳶若真知道什麼一定會告訴我的,更何況她既然不說我自然也不會連累她,否則洛殷離問罪下來豈不又要牽扯旁人?
小海子說那姈貴妃是一年前洛殷離出使西淩從西淩帶回的女子,至於洛殷離為何出使西淩——小海子說這也打聽不出來,隻知道那日一同和洛殷離在西淩的還有灼華公主——便是那個獨有一座殿宇的先帝的五公主,但沒想到五公主在西淩墜崖而亡,洛殷離辦了個雖隆重但十分冷清的喪儀草草了事,堂堂公主意外死在西淩竟直接在那樣的風沙之地辦喪儀自然是草草了事,後來回了隱都之後,宮裡人才知道洛殷離從西淩帶回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的名字誰都不知,隻知道她絕代風華,迷得天子神魂顛倒竟要一舉封為貴妃,賜封號為“姈”,誰知冊封禮還未到柳家卻突然出了幺蛾子,皇後柳氏更是被揪出了許多錯處惹怒了洛殷離,惹得洛殷離直接廢了她的皇後之位,然後就有消息從椒房殿傳出說洛殷離大有封姈貴妃為皇後之意,再加上洛殷離本就打算要將未央宮撥給姈貴妃居住,就當人人都以為姈貴妃的冊封禮一過就要被封為皇後之時,意外發生了。
姈貴妃在冊封貴妃當日並沒有準時出現在冊封禮,而是突然出現在隱都皇城之外不過數十裡的無邊草原上,直接墜崖身亡。
這樣一個盛極一時的神秘女子就突然身亡了。
姈貴妃死後據說洛殷離從無邊草原到回宮之時宛如孤魂野鬼,整日裡隻泡在尚書房和椒房殿裡,整個人渾渾噩噩,似乎一夜之間白了頭發形同枯槁,整整七日後洛殷離才出了那椒房殿的門,但是哪有傳聞中的什麼一夜白發?洛殷離除了身形消瘦一點兒便再也沒什麼變化,整個人反而更神清氣爽了起來,日日為國事操勞,隻要一有工夫總會與大臣們議政,那幾個月祁朝達到了從未有過的盛世,而後偷偷出逃的泠鳶便被尋回了宮中還被一舉封為德妃寵冠後宮,再後來的事我便也知道了。
這宮中好似就從未出現姈貴妃這個人,史書工筆上也隻有短短一句話:
“姈貴妃,祁朝五十三年八月二十,於隱都無邊草原失足墜崖,薨。”
這個神秘的姈貴妃和“雲錫哥哥”這四字一樣,不知不覺便成了我的心魔。
這幾日後宮格外冷請,洛殷離也已整整兩月未踏足後宮了,他似乎正在為前朝國事焦頭爛額,初春已經到了,連木槿都開了大半。
沒了帝王踏足的後宮,就宛如一個個冰窟窿,冷清不說似乎連那禦花園的花兒都不願開了,我有時呆呆地瞧著未央宮的木槿滿園,明明已經開了大半,可我怎麼瞧著那木槿似乎都還是枯萎的。
我摸了摸那花苞,鼻子貼近嗅了嗅那花苞,獨有一股青草的芳香,這是春日的味道,也是宮裡不可多得的青香。
這段日子我總是能想起一年前我與洛殷離初見時的模樣,初見他時他倚在馬邊因為腰部中箭而奄奄一息,那時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一看見受傷的他便毫不猶豫地想要救他,出於一種人道的善良,更似乎是出於一種本能,我費力地扛起他,他在我耳邊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我去樓蘭都護府,起碼有五裡地,他受了傷騎在馬上我根本不敢快馬加鞭,隻能自己做主去了最近的羌城,羌城的路程雖不到一刻鐘但是那裡十分偏僻,能遇到好心的波瓦一家尋了大夫已是萬幸,那時我不知他是天子,如今一細想若那日他就因為我把他帶到了羌城而喪命那我豈不是成了祁朝的千古罪人了?
這段日子我總是夢到他和我一起去波瓦家門前的草原騎馬,他騎著他的黑色汗血寶馬,我騎著我的小白馬,我本就比他矮,我的小白馬也比他的馬矮了半個頭,有時騎在馬上想要捉弄捉弄他卻連他半根發絲都摸不到。
初春的草原早晚很冷但中午卻很熱,我與他一起坐在小溪邊吃著波瓦早就給我們準備好的饢,那時我總是奇怪他為何總是深邃地望著一個相同的方向,後來我才想明白那裡是通往隱都的路啊,我沒心沒肺不想回到隱都,但他卻是隱都的天,卻陪我在這個不毛之地瘋瘋鬨鬨。
我還想起有一日突逢大雨,我以為他帶了傘他以為我帶了傘,我們兩個就如落湯雞般落魄地躲到草原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洞穴裡,他將自己的冕服脫掉擰乾了水披在我身上,自己卻隻穿了件白衫在一旁瑟瑟發抖,後來回了波瓦家還發了燒,好在不嚴重他熬了一天便扛過去了。
隻要一到夜幕降臨,我們倆總會坐在波瓦家門前的台階子上數星星,羌城的天也十分給我們臉麵,無論白天裡是萬裡無雲還是大雨瓢潑,一到晚上總是能看到星空低垂。
我喜歡直接躺在軟軟的草地上,因為隻有躺下來眼前才會全是星星,我總是喜歡把胳膊抬起來,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到那星星。
洛殷離總是說我傻,他說那星星明明在天上,伸手怎麼能碰得到?
這我當然不服,誰說星星就碰不到?羌城的星星總是與隱都的不一樣,星空低垂的總會碰到!
有一次我真的摸到了,那星星一閃一閃的,被我碰了一下便飛走了,原來那是螢火蟲。
我氣惱急了,洛殷離便安慰我道早晚有一天我會抓到那星星。
他說他會讓我做天上最好看的星星。
我笑了笑,一直期待那一天的到來,現在我真的成了天上高高在上的星星,但洛殷離他卻變成了太陽,因為太陽總是獨一無二的,但星星卻會有很多。
月亮也是獨一無二的,但我聽說那西洋來的使節說月亮其實是不發光的,隻是借了太陽的光。
真是稀奇事,明明太陽是白天才有的月亮夜晚才會出現,月亮怎麼能借著太陽的光?
不過洛殷離好像真的是月亮,有一天晚上我呆呆地看著皎潔的明月,突發奇想,他存於茫茫黑暗中,身邊雖有許多滴滴點點的星星,可月亮始終就隻有一個,就好似注定了他孤獨一生的結局,就連那微弱的冷光也隻不過是借了太陽的光。
我會是那太陽嗎?
末了,我突然將自己與那太陽聯想在一起,我若是太陽,那豈不是換成我守護他了?
罷、罷,他哪裡需要我的守護?
但是無論是月亮還是太陽,他們注定是不能同時出現的啊。
我總是突然想起壺坊。
他給我講的故事,好似大有深意。
後宮就好似那壺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若我能出去就好了。
哪怕隻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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