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向簡丹在廚房碾薑末,再用熱水衝泡往杯子裡倒,茶麵上覆著熟芝麻和炒豆,是這邊的特色薑鹽茶。泡好後,她不停催薑榮耀,“快點端出去,在這磨磨蹭蹭的。”
“我就洗個手呢,”老薑頂嘴:“你怎麼不自己端。”
向簡丹這會是不會露麵的,剛才說了卓裕壞話,心裡頭虛。
“讓你做點事怎麼了,我泡茶,你端茶,那也是你女婿好吧。”
老薑閉麥,說不過說不過。
到廚房門口,醍酬灌頂,
“咱閨女這是跑回娘家?
那豈不是兩人吵架了!
向簡丹翻白眼,“才看出來啊。”
院子裡,薑弋接了個電話,接完對卓裕晃了晃手機,“姐夫,奶奶讓你上去一趟。”
祁霜的臥室在東當頭,通風光照好,還帶個小陽台,擺著一張躺椅,被夜風吹得輕搖慢晃。祁霜喜歡點檀香,一進房間就覺得靜心安神。
“孫女婿,你來了啊。
卓裕一愣,皺眉問:“奶奶,您不舒服?”
祁霜躺在床上,小毯子蓋著上半身,笑眯眯地坐起來。卓裕快步上前,扶著她,“您慢點。”
“換季的時候就這樣,胸口悶悶的,老毛病了。”祁霜朝著薑宛繁的方向努了努,“薑薑擔心得很,也怪她爸,大驚小怪非要給她打電話。”
話的意思委婉:家裡老人病了,回來探望,她沒生氣,沒跟誰起齟齬。
甭操心,小兩口好著呢。
“孫女婿看起來好像瘦了點,工作很辛苦的哦。”
“有一點,不過,以後不會了。”卓裕笑著說。
“太累了是要休息的,你的身體不是機器,做什麼事呢,要有個度。掙錢養家是一方麵,但也不能太透支,你折騰它,總有一天它會還給你的。你看我,年輕時候愛打麻將,贏錢高興輸錢吃不下飯,現在心臟就不太好。”
祁霜悄悄說:“我們薑薑也能掙錢,你要是缺錢了,跟她開口,不用不好意思。或者奶奶拿給你。”
卓裕驚恐,使不得使不得。
“打借條的哈,奶奶不收你利息。”
薑宛繁欣賞完卓裕五彩顏料一般的表情後,無奈道:“您還想著放賬呢,好幾家十年前借的,人都找不著了。”
“我年紀這麼大,總要允許我失誤吧。”祁霜往卓裕那邊坐了坐。
“奶奶,我錢夠,您彆擔心。”卓裕笑著說:“多少賬本沒收回?我給您補上。”
薑宛繁比了個X的手勢,“No!縱容之風不可取。”
氣氛自然了些,兩人出去時,也沒了之前的彆扭。
回到自己臥室,門還沒關嚴,卓裕就從身後擁住薑宛繁,他的下巴抵她肩頭,鼻尖涼,呼吸熱,冷熱反差激得薑宛繁顫了顫。
“我沒生氣,”情緒循序漸進,薑宛繁拿捏有餘,在他忐忑不定時,給予溫柔安慰,“就是回來看奶奶的。”
“嗯。”
“你這麼跑來,周三不是正忙的時候嗎?請假沒有?彆讓姑父他們不高興。”薑宛繁適時拍了拍他手背,“還是明天就回去?”
“不回了。”卓裕悶聲,像一個可憐稚童,“也不上班了。”
薑宛繁眼睫微微眨動,下意識地抿了抿唇,調笑著問:“要我養你嗎?”
“你養嗎?”卓裕將她摟得更緊,指腹捏著她的食指關節,一下一下或輕或重,像此刻忐忑的心跳,“失業了,一個沒有工作的男人,朋友聚會,親友麵前拿不出手,或許還會被人背後議論,靠臉吃飯的小白臉。”
薑宛繁咳了咳,“不用拐著彎地誇自己。”
卓裕埋在她肩頭,低聲笑起來。
短暫安靜。
卓裕淡聲:“我不會再去公司了,你在家裡待多久我都陪你。”
薑宛繁心跳加快,肩膀不自覺地抖了抖。
卓裕當她是嚇到,自嘲道:“結婚前我許諾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沒想到,婚後的委屈全是我給的。”
本來沒什麼的,可他太真誠,真誠到摒棄了自尊,薑宛繁忽然於心不忍了。
她眼珠轉半圈,平靜相勸:“也不用這麼極端,在哪兒不是工作,既然酬勞還不錯,忍一忍也不是不行。我也碰到過很多挑剔的顧客,有質疑,有瑣碎,有不在一個頻率的認知,如果我在意,‘簡胭’大概已經關店八百回了。”
卓裕下意識地辯駁:“不一樣,你在做你喜歡的事。”
薑宛繁當即反問:“所以,你並不喜歡在‘兆林’,因為這不是你愛做的事對嗎?”
她思維太縝密,邏輯銜接快,像綿綿江水麵裡忽然破水而出的浪,不給他任何遮掩的機會,一身澆得透透的。
薑宛繁回抱他,用儘全身的力氣,“那你喜歡做什麼事?”
應該是方才在奶奶臥室沾染的檀香,混著雪鬆香水的尾調滋生出一種新的氣息,卓裕貪戀地蹭了蹭她側頸,啞聲說:“有。我以前滑雪很厲害的。”
—
向簡丹一晚都沒怎麼睡好,翻來覆去的,戴著薑榮耀絮絮叨叨,“你說他倆能為什麼吵架?”
老薑閉眼嘀咕:“反正不是錢。”
“那不一定。”向簡丹陰陽怪氣,指桑罵槐,“我平常少你錢花了?你不一樣藏了五千在足球襪裡。”
老薑裝睡,呼嚕聲此起彼伏。
向簡丹踹他一腳,“逃避能解決問題?卓裕這一點比你強,敢麵對,敢來家裡!”
“呼——!”鼾聲如雷。
但第二天,薑宛繁和卓裕兩人有說有笑地下樓,親昵模樣和昨日全然不同。向簡丹如釋重負,心情頗好地也不再拿老薑藏私房錢說事。
祁霜從臥室溜出來,探頭往下一看,“唷,和好了?”
她一改昨夜萎靡病容,身輕如燕地下樓,中氣十足地打招呼:“早啊,中午給薑薑做豬肝。”
薑宛繁狂搖頭,“不吃不吃,我待會就走!”
“小裕,給我打她屁股。”
卓裕看著祁霜,好像明白了什麼。
吃過早餐,祁霜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卓裕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一老一少互相看著,誰都沒說話,看了幾秒,又都同時笑了起來。
祁霜悠悠感歎:“是的啊,我昨晚是裝病呢。薑薑一個人回來,她媽媽直脾氣,藏不住話,一個勁地問。我看出薑薑是在強顏歡笑,我擔心壞了,但我不能跟著追問,有時候啊,關心也是一種負擔。”
卓裕喉間像梗著一塊話梅糖,又甜又酸。
祁霜搖著老太椅,眯著眼縫看晨光,“我不想彆人揣測她,背後議論她,圍著她問東問西。我就裝病,這樣大家就以為她是回來看我的,不會猜測你們倆出了啥事。”
沉默很久,卓裕輕聲,“奶奶,對不起。”
“小事小事。”祁霜笑嗬嗬地說:“我都是已經站在棺材裡的人了,能為你們做的不多。孫女婿,你要過得高興一點,不為任何人,就為自己。你高興,薑薑也會更高興的。”
卓裕眼眶酸脹,“好。”
兩人是真的沒有吵架,但家裡人的反應有點超過薑宛繁的預料。本來是想激一激卓裕,沒料到他竟然直接追到了霖雀,苦情得跟她要鬨離婚似的。
戲不能演太過,薑宛繁決定下午就回去。提及的理由也無可厚非,“呂旅打來電話,店裡有一批麵料出了點問題。”
卓裕問:“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