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就頭疼,“一直供貨的商家中途撂擔子不賣給我了,後來我加了價,對方早上回信,還是不行。”薑宛繁納悶,“合作了這麼多年,彼此友好共處,你說是為錢吧,我給的價真的很可以了。”
“哪家公司?”
“迪蘭。”
卓裕沒再問彆的,讓她係好安全帶。
下午三點到,把人送到“簡胭”,車熄火,卓裕也下車。
薑宛繁愣了愣,“你不回公司?”
卓裕踐行諾言,沒有一點猶豫,“陪你。”
薑宛繁一天不在而已,事情堆了五六件抽不開身。她看向坐在會客沙發上的卓裕,一個人悠哉地靠著椅背,好像在玩手機棋牌。
呂旅都覺得稀奇,“姐夫放假?”
薑宛繁一本正經,“待業。”
六點多送來了外賣盒飯,卓裕跟他們一起吃得很歡快。一個小店員提醒:“裕總,你電話。”
手機擱在桌麵,調了靜音,淡綠色的來電屏幕規律起伏。卓裕似沒看見,隻將手機隨意翻轉朝下,連掛斷都懶得點。
一頓飯的時間後,薑宛繁手機響,是林久徐打來的。任其響了十幾秒,她才接聽,禮貌地喊了聲:“姑父。”
林久徐如釋重負,“那個,薑薑,打擾你了吧。”
“不打擾,您有事嗎?”薑宛繁挨著卓裕坐下,他依舊在玩手機,麵無表情。
“卓裕跟你在一起沒有?他一直不接電話,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薑宛繁看向卓裕,他叉掉手遊頁麵,眉心淺淺聚攏。
“他跟我在一起,不過他在前台忙,暫時抽不出空接電話。”薑宛繁麵不改色道:“這樣吧姑父,今天也這麼晚了,我讓他明天過來公司找您。”
不疾不徐的溫和語氣,不是商量,征求同意,而是通知。甚至也不用卓裕說同意,兩人對視一眼,心思都能懂。
電話掛斷,薑宛繁對他笑了笑,“今天你陪我加班,禮尚往來,明天我也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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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隻是借口,家醜不外揚,何況卓憫敏看得出來,卓裕這一次是動了真格,她絕不允許讓外人看笑話。
卓裕帶薑宛繁到林家時,一桌豐盛菜肴,個個笑臉相迎。
卓憫敏上前主動挽上薑宛繁的手,“你是不是瘦了,一定沒好好吃飯,姑姑燉了雞湯,多喝兩碗。”
薑宛繁笑著說好,態度不冷不熱。
林久徐讓卓裕坐,意有所指地說:“先吃飯,一家人難得聚一起。”
就連一向驕縱的林以璐,今天都格外安靜,在一旁擺放碗筷,偷瞄卓裕的臉色。
林延揚著笑臉和薑宛繁套近乎,“嫂子,滿姨她們昨天還誇你,說你店裡的東西每一件都漂亮。”
“她倆那天買什麼東西了?”薑宛繁費勁思考,“可能是我忘記了,不過,喜歡就好,歡迎下次再來。”
林延碰了個軟釘子,麵色訕訕不再吭聲。
一瞬間,卓裕有點恍惚。卓憫敏能在鬨崩之後,依然不氣不惱,無事發生,召集這一大家子繼續唱戲。他既佩服,也覺可笑。
餐桌上,悉數照著他的口味,酒是珍藏的茅台,餐具嶄新名貴,真是十足用心。
卓裕隻覺諷刺,甚至多配合一秒都不想。他抬起頭,直視林久徐,“吃飯之前先談事,不然我怕自己不痛快。就事論事,按公司規定,我這個級彆的請辭,離職需要您批複。林董,明天上班後,請您抽個時間批準。然後我會按照程序,去人力部門交接。”
空氣宛如凝滯。
良久,林久徐試圖以笑容緩解氣氛,“以璐你過來。”
林以璐本不情願,被林延瞪眼警告,隻得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向你嫂子道歉。”林久徐發話。
“我!”林以璐滿臉抗拒。
“道歉!”林久徐提聲。
林以璐嚇得肩膀直抖,憋紅著眼眶說:“嫂子對不起。”
“大點聲!”
林以璐覺得麵子丟儘,崩潰地哭了出來,“乾嗎呀,我又不知道她不能晚上開車。這不是沒受傷嗎,壞了的車賠給她不就好了。”
卓裕目如利刃,平靜說:“她隻不過是出了場車禍,半輛車報廢,而你,丟了麵子。”
僵持之下,卓憫敏毫不手軟,揚手竟給了女兒一巴掌,“我看是把你養廢了!”
響亮的皮肉聲撕爛最後的和諧,林延第一個站出來:“一家人至於嗎?!”
卓裕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利落點頭,“至於。”
薑宛繁始終冷靜,在他身後冷然看著一切。
林延怒火中燒,抬手指向卓裕身後,“你這女人真是有本事啊,這才多久,把我家挑的雞飛狗跳。你以為你能瞞天過海?你以為你做了什麼我們不知道?這裡站著的,沒一個有你心眼多!真是演的一出好戲嗬。”
卓裕的臉色已難看到極致,更袒護地把薑宛繁攔在身後,反手甩開林延抬在半空中的手指,警告道:“把手收回去。”
他的眼神壓迫、陰鷙,林延喘著粗氣,漸漸露了怯,往後退開兩步。他不再硬碰硬,抹了把額上的汗,繼續說:“她自己主動提出是順路,以璐根本沒有強迫她。顛倒黑白可真有你的。”
薑宛繁冷冷看他一眼,亦是不疾不徐地反駁:“她沒求嗎?你問問她自己。”
林以璐抽噎著大聲:“你可以不答應的啊!我又不是非要你送不可!”
卓憫敏慪氣,“閉嘴!”簡直愚蠢,不打自招。
林延索性把話全盤托出,“還狡辯是吧!好,彆怪我這個當弟弟的不顧情麵。大哥,我有同學就是平寧車險的副總,我找他問了,當晚去現場處理的保險專員檢測過,路況、車輛都沒有問題,車頭有目的地往路燈杆上撞,還避開了駕駛座那一邊,這就是人為,她故意的!”
薑宛繁神色沒有半點波瀾,像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原因不用我多說了吧。她陷害以璐,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為了逼你離開‘兆林’!和我們斷絕往來!”林延惡狠狠地盯著薑宛繁,得意哼笑,“你真是一個高手啊,我還真心為你著想,想讓你進公司,把晏修誠引薦給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家的?”
薑宛繁當即反問:“我憑什麼要報答?你又給過我什麼恩惠?”
“你!”林延啞口無言,惡臉相向,“到現在還嘴硬是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卓裕。
卓裕的臉近乎風雨飄搖,他甚少有這般氣勢淩厲不收斂的時候,冷傲,心寒,可以解讀成任何。就連林久徐都覺得屋裡透不過氣,如被油紙裡外蒙住。
沉默維持越久,林延越覺得勝券在握,不免對薑宛繁露出兩分得意的笑。
“跟她無關。”卓裕喉結滾動,冷聲說道:“是我自己不想陪你們玩了。”
薑宛繁忐忑到半空的心驟然落地,揚起一圈雀躍的塵土。她忍不住側目,花了九成耐力才壓製住上揚的嘴角。
卓憫敏洞悉人心,知道大勢已逆。她終於開口,並且一語直指要害,“既然留不住,那就按公司規定來。你簽訂的所有分紅協議、保險合同,你參與的一切項目的有效期隻在人事存續期。擅自做主,還要賠付不小數額的違約金。你的績效,工資,你的手下,司機,一切可供調派的人脈、資源,通通不再作數。”
掉針可聞的安靜,漂浮著尖銳冷肅的暗箭。
卓憫敏才是這一家人裡的高手,她太懂得一個男人的臉麵需要倚仗什麼,尤其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她直白也殘忍,是告誡,亦是威脅——
當你一無所有,你拿什麼去愛人。
今日的沉默暫停時刻特彆多,如循環,每一次都把形勢無聲轉向另一種可能。
正在卓裕消沉僵持之際,他手機清脆一響。
低頭一看,新消息提醒。
薑宛繁:“我有,你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