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方臉漢子,望著工頭鄒源,臉上儘是擔憂。
鄒源站起身,抄起鐵鏟,往爐子裡添了些劣質煤塊。
火光一瞬黯淡,隨即又因煤塊中的火花而重燃生機。
他走到草棚門口,往外看了一眼仍在搬運糧草的其他村民,轉身麵對自己村的苦力。
他倚著門框,壓低了嗓音:“昨兒個,我家那位敗家娘們,花了30文跑去廟裡祈福。大和尚私下告訴她,這雪,短時間不會停的。”
“啥?”
“雪還不停?”
“那得下到猴年馬月啊……”
一霎時,窩棚裡的工友們麵麵相覷。
雖說他們在大勝關謀得一份差事,掙幾個辛苦錢,但家裡的幾畝薄田才是命根子。
假使這雪連綿不斷,等熬過了冬,春來時,準得鬨水災。
方臉漢子猛地站起:“鄒哥,嫂子去的哪家廟?”
鄒源回道:“岩陰山上的那個。”
方臉漢子頓時麵色蒼白:“那廟可靈驗了,老和尚說雪不停,恐怕是真的。”
“這可咋整……”
“明年的田地準要被淹了。”
“還談田泡湯,咱們村子搞不好得讓長江水給淹嘍。”
“那咱咋辦?”
“老天爺這是抽啥風,在咱江南撒這大的雪?”
“……”
當即,窩棚裡吵翻了天,人人心裡都不是滋味。
沒了大勝關的活計,回家種地尚能糊口。
一旦田被淹了,房也沒了,這一大家子可咋活?
鄒源見同村的兄弟們心慌意亂,臉色沉重,“哎,也許是老天爺覺得咱江南該遭這罪,才降了這場雪。”
這話一出,好比爐膛裡正旺的炭塊被猛地丟進冷水,水花四濺,大夥的心也隨之炸開了鍋。
瞬間,群情激憤。
“咱犯啥錯了,老天爺要這麼懲罰?”
“這跟咱有啥相乾,憑啥讓咱受這罪?”
“我家逢初一十五都上山燒香,虔誠得很,不該遭這難。”
“我們也沒乾壞事啊。”
“……”
“肯定是官府乾了壞事,惹來天災。”
突然,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窩棚裡立時靜悄悄的。
鄒源冷哼瞪圓了眼睛訓斥:“放肆,說話不過腦子?想連累咱們大夥兒掉腦袋嗎?”
他不容分說,轉身探頭往外瞅了瞅,確定外頭無人,這才收回腦袋。
他歎了口氣,又是一聲冷哼:“這話也隻能在自個兒人麵前嘀咕,外頭講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方臉漢子站起來:“若就是老天爺的懲罰,官府沒錯,莫非是我們這幫平頭百姓的錯?”
“彆忘了,咱都是京師腳下的人。我猜啊,不僅是應天府犯了糊塗,連皇上那裡都可能捅了婁子,書上咋說的,皇上跟朝廷做了孽,老天爺就得發怒,降災提醒……”
“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