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頷首:“不僅是遷徙,兗州府的田地必須徹底查清,十多萬百姓都是孔家的佃農,長期下去,朝廷的稅收從何而來?怎能不斷加重自耕農的負擔呢?”
這等於是在不直接消滅孔家的前提下,儘可能榨乾他們的剩餘價值。
朱允熥並未就此打住,他接著說:“先前在應天,那紅薯是從一個叫秦壽的歐羅巴人那裡得到的。我看那些歐羅巴人,表麵上對我們朝貢畢恭畢敬,但眼神裡藏著貪婪。他們的海船如同戰艦,不得不防。”
朱高熾一愣,不解話題怎會跳躍至此:“我大明與歐羅巴距離千山萬水,即便他們心懷不軌,也不可能跨越這重重阻隔吧。”
朱允熥輕嗤道:“將作監那蒸汽機的事兒你還記得嗎?聽說馮宏朗和龍江船廠的為了它爭得麵紅耳赤,最後硬是把那玩意兒塞進了戰艦。若是進展不錯,恐怕咱們得要更多倭國工匠來挖煤了。”
這跟挖煤有何乾係?
蒸汽機離不開煤炭。
朱高熾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話了。我大明在進步,歐羅巴人也不會停下,一旦他們強過我們,必然會千方百計靠近。”
朱允熥心下暗忖,曆史的車輪似乎已駛向某個轉折點。
而他們的到來,幾乎成為必然。
隻有……
“大明必須搶先踏入歐羅巴。”朱允熥沉聲道,“孔家是個很好的起點,身為聖賢後裔,千年傳承,足以讓全歐羅巴側目。說不定還能在那裡攪動風雲……”
若那些洋人敢對孔家動手,正中下懷,大明便有了充足的借口釋放怒火。
若平安無事,就讓理學在那片新土上開花結果吧。
逐步清除困擾大明多年的痼疾,並遠遠地拋諸腦後。
“確實深謀遠慮,但現在處理孔家,朝中必有異議。”朱高熾又道。
朱允熥冷笑:“朝中?待孔家之事暫告一段落後,自然要回京與他們清算一番。”
言畢,他邁步離開,直奔馮永逸的中軍大帳。
朱高熾急忙示意朱尚炳緊跟其後。
……
孔府,因朱允熥那句衍聖公爵位或將易主,如巨石擊水,波瀾四起。
這些年來,長房承襲尊榮,代代顯赫。
其餘各房雖同屬孔姓,有月俸可領,可以學習考取功名,但除此以外,彆無好處。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皇太孫無意滅孔氏滿門,卻顯露了更換衍聖公之意。
孔府深處,平日裡沉悶不語的一眾人,心中也翻起了波瀾。
王侯將相,難道生來就該如此?
此刻若不奮力一搏,將來子孫又要受這枷鎖束縛。
“南宗那邊怕是指望不上,若有指望,聖裔之位怎會落入咱孔府。”
府前,為三太爺逝世奏著哀樂。
府後,幾位孔家長老悄然集會,議論紛紛。
“來來回回算計,最終焦點依然落到了自家頭上。若真想鬥上一鬥,就得把大房壓得牢牢的。”
“太孫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咱們得知道。”
“三太爺這一走,難保不成為他們房爭奪地位的由頭。”
室內,幾人麵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