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竿在外公的書房裡頭放著呢,我帶你去拿。”
兩人在院子外麵挖了整整一竹筒的蚯蚓,林清新便帶著李安回家拿釣魚竿和凳子。
書房就是邊上這後來加蓋的房間,說著是書房,但其實裡頭根本沒幾本書的。
靠著壩子這邊的大玻璃窗戶下,擺放著一個齊腰的大缸子,裡頭是一些水裡能養活的苔蘚藻類的植物,再養幾尾魚在裡頭。
就是一個大生態缸。
窗台上擺著幾盆修剪得乾淨的盆栽,都是一些四季青的小東西,上麵的架子上掛著一隻白百靈。
白百靈是北方比較常見的百靈鳥。
以前的讀書人都喜歡整上這麼一套,無論是書香門第還是平民百姓都是這樣的,無非就是配置上的高低而已。
有錢人家裡頭的魚缸子弄得大一些,或者直接挖個池子,裡頭種點兒荷花之類的。
在清朝的時候,讀書人喜歡養鳥兒的愛好擴大到了有錢人都喜歡養,一些兜裡沒什麼錢又想裝有錢的,第一步就是找隻鳥兒來養。
也是百靈居多。
主要是百靈模樣好看,種類多,而且養起來不麻煩。
魚缸旁邊就是一個小茶幾,上麵擺放一套紫砂茶具,算不得有多珍貴的紫砂,不過從顏色上來看,已經用了二三十年了。
另外靠著牆就是個書架,上頭沒幾本書,旁邊就是個大書桌,小老頭兒正戴著老花眼鏡在提筆寫字兒。
按林清新的說法就是這是外公每天吃完午飯之後的消遣,每天雷打不動的。
“我在這裡住著的那會兒,外公不讓我進書房去,放學後寫作業也隻能在台階上搬個板凳坐地上寫。”
林清新小聲的說道。
“吃過虧。”
李安不緊不慢的說道,雖然沒見過這黃毛丫頭小時候,不過以她現在的脾性來看,小時候必然也不是文靜的主。
不用想都知道她和這間書房的布置八字不合,進去要不了多會兒的功夫就能翻天。
“那隻鳥養了二十年了吧?小時候我記得我把它毛都薅乾淨了的,當然是趁著我外公午睡時候乾的嘿嘿。”
“那茶幾上的紫砂壺本來是一整套的,還帶個桶和其他亂七八糟的,現在就剩個壺和幾個杯子了,我拿去河裡洗結果飄走嘞。”
林清新笑嘻嘻的說道,因為這間屋子她小時候挨了不少揍,現在很多都記不清了,這兩件事兒記得比較清楚,是因為挨得比較重。
李安點點頭,野生的百靈鳥一般也就活個大幾年的,不過家養的能活得久一些,養個二三十年都沒啥問題。
紫砂壺的話一般都是有一整套的,它包括了一個小木桶和其他的茶具,並不僅僅隻有一個壺和幾個杯子而已。
林清新之所以這麼小聲的說話,就是因為外公這會兒正在提筆寫字。
姿勢倒是擺的非常標準,從林清新那兒他得知小老頭兒年輕時候是個木匠,後來掃盲學了幾年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就愛上了寫字,屬於半路出家。
不過也有個小幾十年功底了,雖說趕不上文豪大家,但從這字就能看得出來算是小有成就了。
這字是張遷碑的方筆風格,特點是古樸渾厚大氣,後世讀書人大多一開始學隸書都先學他的這種風格字體。
提筆收勁,便算是完工了。
“好一個天道酬勤!”
林清新站在旁邊鼓掌說道。
小老頭兒剛摘下眼鏡來差點兒沒站穩。
“我說丫頭,你不識字總得識數吧?”
小老頭兒瞪著林清新說道,紙上明明寫著滿招損謙受益六個大字兒。
“嘿嘿,逗你開心得嘛。”
林清新笑嘻嘻的說道,小時候在她的記憶裡,外公是個極其嚴厲的外公,家裡什麼規矩一籮筐,不遵守就得吃板子。
後來她去了城裡頭讀書去了,一年隻有寒暑假的時候回來耍那麼一陣子,那個時候的外公不再嚴厲了,但基本上也不怎麼多話。
後來外婆死了之後,再加上她參加工作了沒有寒暑假了,平常隻有過年才會回一次家了,外公變得嘮叨起來。
往常隻有外婆會和她嘮叨天冷了多穿衣服熱的時候多喝水彆熬夜這些個亂七八糟幾大籮筐的囑咐,現在都變成了外公和她說了。
如今的外公仍然會擺著個架子用嚴厲的口吻來教訓她,但林清新曉得小老頭兒就是裝裝樣子而已。
“紙不錯。”
這房間裡沒個啥值錢的東西,文房四寶也都是一些破爛兒貨,倒是紙讓他看得很熟悉。
這是上好的手工生宣,紙麵平整,有密集細致的簾紋,切邊也十分整齊,沒有絲毫的纖維彈出,紙質棉韌。
這種手工生宣,以前隻有在達官顯貴家裡才能看到,因為市麵上沒得賣的,比這個還要次一品階的,都要二十兩銀子一張的。
在以前,什麼東西都有著階級之分,高階的東西,往往是用錢來買不到的。
這種紙李安以前是日常在用的宣紙。
但後來家臣們覺得太浪費了,所以就給他換成了次一階的宣紙,這種宣紙隻留著讓他正兒八經想寫點兒東西的時候用。
畢竟他們這位家主實在是太糟踐這麼名貴的宣紙了,有時候一張上麵就寫一兩個字兒完事兒。
有時候甚至用來擦屁股。
那確實有些糟蹋紙了,畢竟在那個時候,紙真的是很貴的東西,一般讀書人都是幾張幾張的買的。
所以即便是李安也很少用這種品級的宣紙,再次看到的時候,心裡頭頗有些懷念。
“嘿嘿,挺識貨啊孫女婿。”
“我這紙,市麵上沒得賣,我花了大功夫求來的,我自個兒平常都不用。”
小老頭兒笑眯眯的說道,語氣裡很是神奇的炫耀著自己這寶貝來。
其中誇大的成分有一些,他不僅平常不用,拿到手之後就從來沒有用過。
擺在這書桌上用玻璃盒子放著,也不是拿來寫字兒的,而是用來炫耀的,讓人家看的。
村兒裡七老八十的老頭兒一大堆,喜歡書法得多得很,很多都和他一樣喜歡書法練字的。
每天一大早他們就提溜個鳥籠碰頭,各家都有點兒自己的小收藏。
比如說誰家有個上好的端硯,誰家有個上檔次的徽墨,誰家有個極品紫毫筆等等,都是拿來吹噓的資本。
而他能夠拿得出手來吹噓的東西,也就隻有這一小疊珍藏級的手工宣紙了,誰來他這書房裡頭見了,都得垂涎不已。
每次看著老張老陳那眼紅垂涎的神情,他就心裡痛快得很。
要知道以前他可沒有能拿得出手炫耀的,這幾珍藏級的手工宣紙,還是他前幾年古稀大壽的時候,閨女董蓮送的。
至於董蓮哪兒來的,毫無疑問那是從李留金那兒得到的。
虧得小老頭兒不知道李安的身份,不然準得厚著臉皮多要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