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氣昏頭的閔元早已顧不上旁的,指著喬悠悠怒斥道:
“你唱的那些是沒錯,可官場從來都是如此!
你問問在座的哪一個人沒有巴結過上司?埋頭做事永遠不會有出路,我告訴你,隻有你的上司喜歡你欣賞你,你才可能有前途!
否則你一輩子都隻能是個墊桌腳的,永無出頭之日!”
“從來如此,便對麼!?”
喬悠悠直視著閔元的眼睛,目光逼人。
“為官之人本應為國為民,可實際上呢?我看到的是實心用事之人淪為吃力不討好的工具,那些阿諛諂媚之徒卻節節高升。
多少學子寒窗苦讀,隻為實現一番心中的抱負理想,可結果呢?要麼成為你們,要麼被你們打壓排擠一輩子不得誌。
早知你們的官場是這副破爛模樣,天底下多少讀書人都要後悔將半輩子搭在那科舉上!”
“哈哈哈!”閔元大笑起來,嘲諷地看著喬悠悠。
“說得義正辭嚴,你不還是巴巴地跑來當官了?怎麼,見到彆人升官就眼熱,自己沒能耐,所以才故作清高嘩眾取寵,想要借清名獲得尚書大人的注意?
說到底你不也是為了向上爬,在這裡裝什麼聖人,我呸!”
“眼熱?”喬悠悠臉上的冷笑一閃而逝,一把扯下頭上那頂滑稽的官帽狠狠砸在地上——
“這破官,老子早當夠了!”
她接著從懷中取出了早已寫好的辭呈,轉身麵對著上麵的陸侍郎與張倫,字字有力地道:
“戶部度支司員外郎喬悠悠,今日——願請辭官!”
空氣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唯餘眾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戶部的大門,多少人擠破腦袋想要進來都沒有機會。那運氣好的,進了戶部哪一個不是如履薄冰,費儘心思討好上司,寧可當牛做馬也要保住這份差事?
可喬悠悠竟然棄之如敝屣!?
沈輕舟遠遠瞧著,小聲“嘖嘖”道:“這姑娘可真有魄力,佩服佩服!”
身邊的趙鳴接茬道:“如果不是早就想好了辭官,誰敢在侍郎府鬨這一出?”
沈輕舟深以為然。沒想到來參加個壽宴,竟然能碰上這麼大的熱鬨,明日翰林院議事時自己可得好好與其他人說道說道。
他又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李公公,李公公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侍郎府這場大戲說不好還會驚動聖駕。
喬悠悠現在將事情已經鬨到了關於整個戶部衙門顏麵的程度上,陸侍郎不敢做主,乾脆擺爛什麼話也不說了,默默等著尚書張倫發話。
張倫讓人將辭呈取來拆開一看,上麵除了落款,便隻有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我不乾了。
張倫有些哭笑不得,卻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將辭呈放下。
喬悠悠不遵禮製,將堂堂戶部侍郎的壽宴鬨成這樣,還出言不遜。即便自己網開一麵讓她留下,戶部的其他官員日後也容不下她。
更何況這辭呈上的四個字,言簡意賅,看不出半點留戀。
那便遂了她的心意罷。
閔元此時終於從暴怒的情緒中找回了一絲理智,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態固然尷尬,但一想到喬悠悠終於要從戶部衙門滾蛋了,不禁喜上眉梢。
她脫離了官場的身份,那就是平頭老百姓一個。自己堂堂朝廷戶部度支司主事,想找點什麼由頭收拾她簡直輕而易舉。
聽聞張倫當場準了喬悠悠的辭呈,閔元對喬悠悠拱手冷笑道:
“恭喜喬員外,哦不,喬姑娘,得償所願。”
喬悠悠和閔元對著笑,臉上的笑容比他還燦爛,直笑得閔元都不自信了起來。
“多謝閔大人。隻不過今日攪擾了侍郎大人的壽宴,我實在心中過意不去,所以還特地備了一份大禮——”
喬悠悠看向陸侍郎,“大人,可否容稟?”
陸侍郎機械地將目光投向張倫,張倫讓喬悠悠將賀禮呈上來。
喬悠悠微微一笑,沒有動,而是原地背起了日期和數字——
“去歲三月卄八,石頭圖,紋銀一百七十兩。
去歲八月十五,‘花好月圓’四個字,三百兩。
今歲七月初九,‘天道酬勤’的扇麵,四百八十兩。”
喬悠悠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隻從字畫行陳三的簿子上記住了這幾條,但此時當眾背出,已經足夠將閔元嚇得一身冷汗,倒退幾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趁這當口的功夫,肖婉見無人注意自己,悄悄離座向侍郎府的大門走去。經過李公公麵前時,對方也像沒看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