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術後的交談與會議
稍微緩解了一下心情,顧然便小聲離開了手術室。
進行手術時,醫生會主動讓自己陷入深層次的睡覺,些許吵鬨不影響還在心理陰影中的其餘人。
何況他幾乎沒有發出聲音,門也是特製的。
讓脫離心理陰影的醫生繼續躺在手術床上,或許能保持絕對安靜,可對該位醫生的心理狀況不利。
在早些年,規定不允許提前離開,導致有醫生忽然發瘋,掄起儀器砸死了另一位醫生。
到了走廊,顧然又一次深呼吸,然後拐進觀察室。
“老師。”他略顯歉意。
莊靜笑了一下,柔聲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
莊靜點頭:“出去轉轉,轉換心情,等手術結束後再回來。”
顧然點頭,離開觀察室。
過了大概一分鐘左右,陳珂小聲對莊靜道:“莊靜老師,我出去一下。”
“給他做一次谘詢吧。”陳珂雖然沒說理由,但莊靜也能猜到。
“.好的。”陳珂有點不好意思。
莊靜的視線沒有移開手術室,等陳珂小聲離去之後,才看了一眼觀察室的門。
陳珂來到走廊,視線左右瞥了一眼,又走到玻璃前,看向一樓的中庭,顧然正坐在室內草地的長椅上。
她下樓,倒了兩杯冰水。
送過去時,發現剛才還空手的顧然,手裡已經有了一杯水。
“帥哥果然受歡迎啊。”她說笑著,儘量緩解顧然的情緒,“我這杯水來的不是時候。”
“不,來的正是時候。”顧然手裡護士替他倒的那一杯,已經被他一口氣喝完了。
陳珂將水遞給他,自己也雙手捧著另一杯水坐下。
長椅旁有幾棵竹子,竹子根部有日式風格的地燈,白天燈也亮著,給人以溫馨。
幾道光柱利箭似從戶外插入草坪,有一種希望刺入黑暗的感覺,令人忍不住想用手去接住這光芒。
顧然也這麼做,他攤開一隻手,讓光芒落在掌心。
陳珂看了一眼,發現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你的手很好看。”她稱讚。
顧然失笑,道:“隻是做了一次手術,你也沒必要把我當成‘放屁都能得到誇讚’的嬰兒。”
“你腦袋還不清楚吧?平時伱可不會用這種比喻。”
“所以我現在說的話,你都彆放在心上。”
“看來你有話想對我說。”
“有個問題。”
陳珂笑著抿一口水。
“還是喬一鳴的事,”顧然看著她問,“那天我和他聊了一會兒,他說追你兩年,給你送早飯,請你喝奶茶,時不時還給你送花。”
“嗯,哪裡有問題?”陳珂一副青年女教師麵對少年學生的姿態。
“這些我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請你看電影,如果你不想談戀愛,為什麼會答應?還回請他看電影?”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陳珂側過頭來。
不等顧然回應,她又收回視線,略顯無奈地輕輕一笑。
她道:“接下來的話可能聽起來像是狡辯,但都是事實。”
顧然笑了笑。
她忽然又看向顧然,提醒他:“我本來不打算再提起任何過去的事情,從今以後隻往前看,但因為你現在是‘放屁都能得到誇讚的嬰兒’,我才勉為其難,翻箱倒櫃,吃一鼻子灰,把過去拿出來給你看。”
“散文家!”顧然打了一個響指。
“是的。”陳珂微笑點頭。
然後她開始回憶。
“他第一次請我看電影,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她說。
“接近聖誕的一個周五,一周結束,又臨近節日,我們女生宿舍打算一起去看電影。
“等我到了,才發現是他策劃的,他所在的宿舍也都在。
“我不好直接離開——有時候應付一下人際關係,反而更能擺脫麻煩的人際交往,你現在的嬰兒腦袋能明白?”
“我受傷的是肚皮,腦袋隻是被踩了一腳,不影響我的智商。”
“我現在不想說我的事了,想聽聽你的故事。”
“晚上不是要聚餐嗎?到時候我可以成為你們的下酒小菜。”
陳珂笑起來,笑容有一種淡淡恬靜,輕熟女人的魅力。
“那我繼續,”她道,“他請兩個宿舍看電影,而我最不喜歡欠人情,又找機會請了回來,並且下定決心,再也不集體看電影,但後來.”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翻箱倒櫃的時候,被一股濃鬱的塵埃撲在臉上。
“.我和菲菲——也就是我同宿舍的閨蜜——一起看電影的時候,總是能偶遇喬一鳴。”
“你們宿舍出了叛徒?”
“是啊,可我不好意思撕破臉。”
她繼續道:“等我們到了那裡,他問我們看哪場,還沒等我從偶遇的疑惑、生氣中回神,他已經買了同一場,還有大份的爆米花、大杯的可樂,看完電影,又買電影周邊,強行送給我們。
“當時我閨蜜見他大方,覺得他還不錯,雖然沒有多慫恿,但那種情況下,也有些撮合我們的意思,就替我收下了禮物。
“然後我隻能繼續回請。
“這樣的事,兩年內大概發生了四五次,來來回回總計有八九次。”
給回憶畫上句話似的,陳珂喝了一口水。
將水吞咽下去之後,她又繼續。
“其實喬一鳴沒哪裡不好,這也是我畢業答應他的原因,但兩人在一起後,我發的朋友圈他要審閱,一次心理學畢業聚餐,有男有女,他就有點生氣;
“我打電話、發消息,他雖然不直接查看,但每次都會問是誰。
“尤其是,我習慣了孤獨,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喜歡沒有任何打擾地獨自看書用功,這個時候我不會接電話,也不會回消息。
“我每次都會提前和他說好,要看書了,可他還是覺得我不一定在看書。
“當然,我也知道,有這樣相處的情侶,但作為我個人而言,我覺得很累,你能理解嗎?”
“完全理解。”顧然也不喜歡認真看書時被打擾。
他會覺得心煩意亂,少看一點書,少花一點心思,他就覺得自己要被其他人超過,無法進入{靜海}。
進入{靜海}是他決不允許失敗的目標。
如果說,人生中要有一次拚命的時候,對於顧然而言,進入{靜海}就是。
這點對陳珂或許也一樣。
“再後來,我發現自己的心病,又想留在靜海,既然這樣,乾脆就和他分手了,大家各奔前程——這就是全部的故事。”
“兩年沒明白他是哪種風格的戀人,你作為心理谘詢師有點不合格。”顧然說。
“哪裡有兩年啊,”陳珂伸直了腿,光芒照在她膝蓋上,“除了送早飯、奶茶、看電影的時候說兩句話,整整兩年,我幾乎都在看書,和你一樣的。”
“我不一樣,我沒花時間,我進去靜海全靠天賦。”
陳珂笑了一下。
顧然喝了一口水,也覺得自己牛吹得有點大。
過了一會兒,他說:“男女之間,有些事情總是要在一起之後才能發現,才會真正確認彼此間是否合適。
“在一起之前,或者結婚之前,很少有人使用暴力、冷暴力,在一起之後,說是本性暴露也好,愛消失了也罷,總之就是不一樣了。”
“嗯。”
“不需要的東西,趁早扔掉,不要放在那裡吃灰。”
“好,扔掉。”陳珂放下紙杯,雙手捂麵,“催眠:輸入關鍵詞‘喬一鳴’、全選、刪除、進入回收站、清空回收站。”
她放下雙手,對顧然女機器似的明媚一笑。
“.你是在搞笑吧?”顧然問。
“你是誰?”
“因為我和喬一鳴見過,所以連我也刪除了嗎?”
“是啊。”陳珂拿起紙杯,笑著啜飲一口。
顧然有點羨慕:“我當初也想學催眠。”
“男孩子都對催眠感興趣。”陳珂說。
這沒辦法反駁。
頓了頓,他說:“抱歉了,讓你吃一鼻子灰。”
“你是真心感到抱歉嗎?”
“這還能有假的嗎?”顧然覺得好笑。
“既然你覺得欠我,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也不知道手術結束沒有。”顧然抬頭看向手術室所在的方向。
“沒結束,老老實實坐在這裡休息。”
“我覺得更像是審問。”
“我問你,”陳珂直接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這個問題.你覺得我有嗎?”顧然反問。
“看起來不像,上班時間沒有給誰發過信息,也沒收到誰的信息,不對,偶爾好像會收到信息?”
顧然都被她說愣了,除了運營商以及驗證碼,他哪收到過什麼信息。
下一刻他想起來了,陳珂指的應該是他和蘇晴幾次用手機麵對麵聊天的事。
“不是。”他說。
“明麵沒有,隱藏的呢?”
“我藏在硬盤裡的那些不是我的女友,那是大家的女友。”
“你挺大方。”陳珂笑著調侃他,“也就是說,沒有現實意義上的女朋友,那有喜歡的人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輪到我了——你看黃色電影嗎?”
顧然以為她會知難而退,結果陳珂沉默一會兒,回答說:“看過,為了治病。”
顧然有些歉意的“哦”了一聲,想起她不能和人親近的心病。
“輪到我了吧?”陳珂笑道,因為剛才的問題,她有點臉紅。
“你這麼執著做什麼?”顧然離她遠了點,“喜歡我?抱歉,我沒談過女朋友,所以也想找一個沒有談過男朋友的,我不是歧視你,是我玻璃心,是個看不清現實、活在舊社會的處男。”
“.”陳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挺好的。”她隻能乾巴巴附和一句,然後繼續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好感的不少,喜歡的.應該沒有吧。”顧然也不確定。
“那沒關係了。”
“沒關係?你不會真喜歡我吧?”
“顧然醫生,你作為心理谘詢師,看不出來我喜不喜歡你嗎?”陳珂笑起來,然後鸚鵡學舌,“你有點不合格。”
顧然沒忍住笑了。
“乾杯。”他遞出紙杯。
陳珂一邊和他用冰水碰杯,一邊說:“我還沒喝過酒。”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