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三月,樹梢已然冒了新芽。
遠遠望去,翠綠的小點透著生機,落在樹上的陽光也與冬日不同,舒心且溫暖。
周氏望著新芽,眼中笑意濃濃。
這沉悶的侯府深院,在白雪散後,迎著淩冽的春寒到來的新生命,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周氏的心。
她的目光灼灼,笑著道:“聽到了?連瀟的家書剛剛送來,元月二十六生的。”
練氏抿唇:“是個哥兒?”
“是啊,”周氏笑彎了眼,“母子平安。”
練氏沒有說話。
隻是保持笑容就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提起孫兒,周氏容光煥發,仿若年輕了十歲,而她,與之相反,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令字輩的頭一個,分明是她們二房先娶了媳婦,卻叫穆連瀟趕在了前頭。
原本,該是他們二房的,蔣玉暖卻偏偏先得了個姐兒。
並不是姐兒不好,練氏自己也疼姑娘,可……
可他們定遠侯府的姑娘一個兩個都是討債鬼!
穆元婧就是個瘋子,勾著穆連喻做出了那等事體,二房不欠她什麼,她卻是連尋死都要尋得讓二房不痛快!
至於穆連慧……
練氏想起來就肝痛,那張嘴一張開就能刺她心肺,好不容易給她說好了親事,卻又因為孝期耽擱。
若是娢姐兒也成了個討債鬼……
練氏打了個寒顫。
周氏笑著又道:“令字輩第一個哥兒,我們這一支可算是有後了。二弟妹和連誠媳婦是來看老太君的吧?我去給祖宗大人們上香,就先過去了。”
練氏的眸子閃過一絲陰鬱,她知道周氏指的是定遠侯府這一支,可她心裡梗得慌,仿若周氏講的是長房一脈,把他們二房徹徹底底地揮開了。
練氏透過半啟著的窗子,看了一眼裡頭的吳老太君,她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穆連瀟有後了,隻要再累些功勳,就等著承爵了。
再過幾年,吳老太君過世後便會分家,待到了那時候,他們和長房的關係會慢慢地越走越遠,直到變得和族中那幾支一樣。
練氏斷不能接受那樣的結果。
眼眸一轉,指甲掐得更深了,練氏笑著道:“那真是恭喜大嫂了,可惜不是生養在京裡,我們想抱抱哥兒,還要再等些時日。”
“等就等吧,”周氏道,“我一直盼著連瀟能承繼香火,都等了這麼多年了,再等些時日,又算得了什麼。”
說完之後,周氏穿過院子往外頭去。
練氏沉沉盯著周氏的背影,隻覺得周氏的腳步都比平日裡輕快了許多。
她在廡廊上站了會兒,吐出了胸中悶氣,才帶著蔣玉暖進了屋子。
“老太君這般高興,我們瞧著也歡喜。”練氏堆著笑,撩開簾子進了次間。
吳老太君眼角的笑紋深深,道:“我就盼著這家書,得償所願,豈能不高興呀。”
練氏賠著笑:“得償所願,人生幸事。”
可惜得償所願的不是她,要不然,練氏連做夢都能笑醒了。
吳老太君頷首,眼神慈愛:“連瀟這孩子,哥兒一生下來,他就急切地寫信回來了。
你看他信上寫的,從早上生到了傍晚,落下來個大胖小子。
旁的模樣還看不出來,就那張嘴,像他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