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珂垂手站在一邊,微微挑起眼角偷瞧穆連慧模樣。
她家鄉君雖是笑著,可笑容分明未達眼底,一身素色長裙,套著一件青灰的褙子,在這夕陽下,讓對著她的那半張映著餘暉的臉生生添了幾分寂寥。
臨珂的心不由就是一緊。
她知道穆連慧並不高興,應該說,自從她在穆連慧歸京後被撥到了主子身邊,從伺候主子的第一天起,就沒瞧見過穆連慧有高興的時候。
就算穆連慧笑了,臨珂也尋不到那種燦然之感。
穆連慧是不好伺候,甚至脾氣大,說話也不好聽,卻至少沒動手教訓過底下人,臨珂見穆連慧這般,心底也不舒坦。
都是相仿年紀的女子,為何她家鄉君就與其他人不同呢?
臨珂想不明白。
穆連慧在想旁的事情。
前世,她從未關心過莊貴妃,或者應該說,在她出生的時候,先帝的莊貴妃就已經是一個塵封多年的名諱了,久到前朝後宮,誰也不會提及。
今生,若不是莊珂歸京,莊貴妃大抵也隻是留在皇太後、皇太妃和幾位伺候過莊貴妃的老人心中。
莊貴妃為何失寵,又為何成為先帝爺晚年念念不忘之人,穆連慧不知道,也無從得知。
深宮內院的起起伏伏,不輸給前朝的刀光劍影,她曾做過皇家媳婦,爬得很高,摔得很痛,一轉眼便是一輩子。
下意識的,穆連慧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前世的瑞王府邸,不是那個牙牙學語的孩子,而是杜雲蘿的容顏。
對著她笑的杜雲蘿,五官俏麗可人,唇角淺淡梨渦,那雙杏眸裡像是墜了月光一般皎潔,笑得那般滿足。
穆連慧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
能讓杜雲蘿露出如此滿足笑容的是穆連瀟,是她的得償所願。
那自己呢?
也許隻有等到她也得償所願的時候,才能真的笑出來吧。
所求之事,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很難,如今,總算有一絲轉機。
姚八斷七之後,姚三太太被一輛馬車送出了京城,經曆了一番指指點點的興安伯府又沉寂了下來。
晉環靜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人,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她。
這一個多月,從最初的驚心惶恐到現在的絕望,前回世子夫人來看過她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娘家的消息了。
能不能歸家,何時歸家,晉環一點也不知道。
害怕至極,她摔過東西,罵過人,抱著被子痛哭過,漸漸的,卻又靜了下來。
偶爾晉環還會想,不管好壞,給她一個答案就好,莫要再讓她這般彷徨地等待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利索一些。
尤其是姚三太太出府那日,她不顧底下人的勸,偷偷去看了一眼。
她的婆母,以前優雅得體,在姚八死時又恨不能生吞了她的婆母,讓她也不敢認了。
姚三太太沒有讓任何人攙扶,她披著一件有些年頭了的披風,款式是十幾年前京中時興的,晉環在世子夫人的箱底裡見過。
晉環記得很清楚,她問母親為何還留著這麼件穿出去丟人的衣服,世子夫人笑得明豔,說衣服舊了,但料子是她喜歡的,是才兩三歲的晉尚被丫鬟婆子們圍著,問他“母親穿什麼好看”時,晉尚懵懵懂懂指的一匹料子,就因此,在過了時興之後,才一直被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