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對比(1 / 2)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棚戶的屋簷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在棚戶之下,那頭頂不斷有雨滴滲下來的一小塊空地上,橫七豎八的堆滿了散發著一陣怪味的床鋪,頭頂雜亂好似鳥窩、身上穿著十幾天沒有洗過衣服的失業者猛地翻了個身。

可雨點顯然不打算放過這群失業者們,哪怕他們的境遇已經如此的窘迫。

劈裡啪啦在大家的頭頂碎成一團,濺起的亮光像是鋒利的玻璃,?好像能夠把人的心情、理智給徹底的切開。

好煩!好煩!好煩!

富蘭克林的頭猛地從自己已經醃的發臭的枕頭下鑽了出來,他顫抖著雙手指著頭頂,目眥欲裂,好像下一秒就要罵出聲一樣。

但看到身旁,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那些“屍體”,富蘭克林還是把自己的憤怒給憋了過去,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一步的?

富蘭克林失神的望著眼前。

腦海裡不禁回想起那個同樣的雨天,那是他還在工廠裡當流水線工人的枯燥時光。

那天他好不容易才領到了兩個月之前的工資,?歡天喜地的出門,?打算找個合適的餐館放鬆一下心情。

餐館的裝潢有些簡陋,富蘭克林清楚的記得,他當時就坐在頭頂雨棚之下,一張半個桌子都被雨淋著的座位上。

雨點落在雨棚之外的街麵上,飛濺出來的雨水很快的就將富蘭克林的褲腿全部打濕。

老板臉上帶著些許的不好意思,給他端來了一份分量有些多的菜品。

那道菜是個怎樣的味道來著?具體的味道富蘭克林已經記不清了,他依稀的覺得很香、很香。

以及,頭頂那如今天如出一轍的淅瀝雨聲。

那個聲音多好聽啊,叮叮咚咚的,恐怕頂級劇院的歌劇也不過如此吧。

是什麼,讓現在自由的自己,變得比從前那個無數次咒罵老板、工作的時光,還要難熬,還要看不到希望呢?

失業者聚集地化作一盤散沙,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物也紛紛不知所蹤,以及……

“開飯了!”

粗暴、刺耳的聲音從棚戶之外傳了出來。

像是應激反應一般,地上躺著的那些屍體突然有了些生氣。

他們一個個頂著乾枯、紛亂的頭發,?雙目無神的從地上站起,?雖然看上去有氣無力的樣子,但一個個動作絲毫不慢的朝著門外湧了過去。

富蘭克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為棚戶之下,稍微還沒有那麼麻木的人當中的一個,他煩躁於頭頂的雨聲,先行從地上起來,這導致他看到了過來送飯的男人。

先行之下,他很快就衝到了男人的麵前,貪婪的看著他手中的大桶。

但很快,富蘭克林的眼睛就暗淡了下去。

黑麵包……

用數量極少的麥粉、加上各種各樣的垃圾一起製成的食物。

它唯一能提供的就是些許的飽腹感罷了。

可即便如此,富蘭克林也不敢有絲毫的輕慢,畢恭畢敬的剛從桶裡拿了一個,剛想要伸手,

“啪!”

一道紅痕留在了他的手背上,富蘭克林吃痛縮手,連帶著左手先拿的那一塊也跌落在了雨水之中。

“一人限拿一塊。”

倨傲、高高在上的聲音從眼前這個男人的口中噴吐而出。

他譏諷的看著眼前的富蘭克林,心底隻有一種貓戲老鼠的快感。

自從在執法官親戚的手裡,承接了這個送飯的工作,?他每日可以說是日進鬥金。

憑什麼給這幫無業遊民這麼多的補助?甚至比他每天起早貪黑賺點黑心錢還來得多!

他今天,?就要好好的發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該死的!今天又削減份額了!’

從白麵包加稀粥,再到後來的白麵包,?再到現在的黑麵包。

從最開始的不限量供應到吃飽為止,再到後來的半飽,並逐步縮水到現在的勉強吊著命。

品質、份額,逐步下降。

可即便如此,富蘭克林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曾經不是沒有人提出過抗議,很快就被當做典型,狠狠的懲治了一番。

沒有人帶頭,一盤散沙的失業者們孱弱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看著落在水中的麵包,他伸出手想再去拿一個。

“啪!”

富蘭克林捂著自己的傷口,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誰讓你再拿的!”

“我的麵包掉在地上了。”富蘭克林陪著笑彎著腰,可憐巴巴的說道。

“誰讓你不拿穩的!你自己弄掉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多給你一個,後麵的不就沒得吃了嗎?你怎麼這麼自私啊?”

那人尖銳的聲音好像要將富蘭克林的最後一絲理智繃斷。

“彆擋道!”

身後猛地一個推搡,富蘭克林向前一個趔趄,那落入水中的黑麵包被瞬間踩扁。

如同餓鬼一樣的“同伴”朝著富蘭克林怒目而視,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一個!一個!每人就一個!我他嗎看誰敢多拿!”

剛剛還對富蘭克林怒目而視的失業者們,紛紛換上了一張如忠犬一般的笑容,連連點頭稱是,好像吐出了一條舌頭。

就這樣吧……

富蘭克林俯身撿起已經不成樣子的麵包,雨水順著他的頭頂滑落在他的臉上,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是雨是淚。

即使身上帶著雨水,那又如何?被子裡不也是濕的嗎?

隻要有個地方住,有點東西吃,那就行了。

剛剛“美餐一頓”的失業者們舔了舔自己乾燥嘴唇,感受著麵包裡不知道是什麼的尖銳物體劃破喉嚨的火辣辣感覺,往下一滑就躺進了自己的被窩裡。

如同被抽去發條的機械,瞬間就變得懶洋洋了起來。

“被水泡過的麵包至少不傷喉嚨了……反正麵包是灰黑色的被踩一腳根本看不出來……無所謂了。”

富蘭克林蹲在地上,眼神逐漸灰白之際,他突然看到身後幾個熱切的眸子,盯著自己手中的那團吃了一口的爛麵包。

他們都是落到最後,連一個麵包都沒有分到的家夥。

“嗬……”

富蘭克林無限諷刺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誰。

遞出雙手:“來,吃吧。”

一擁而上,連富蘭克林指縫裡的碎屑也被狠狠的舔了兩遍。

“睡覺。”

入夜。

皮城派發的那點物資自然是吃不飽的,這裡的絕大部分人為了應對那種饑餓感,所選擇唯一的辦法就是睡覺。

隻要睡著了,就不餓了。

富蘭克林一向也是如此做的,但是今天,或許是因為白天的情緒波動太大,加之沒有吃飽的緣故,他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看著四周睡的好像一頭頭死豬一樣的人們,富蘭克林捫心自問,自己也要變得像他們一樣嗎?

“富蘭克林……”

耳畔傳來的輕微聲響,富蘭克林被嚇得差點要喊出來。

隨後,他就發現自己的嘴巴被人捂住了。

“是我。”

是老板的聲音……

富蘭克林這才放下了掙紮,睜開眼睛,有些激動的看著眼前這個可以說,是富蘭克林在皮城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小點聲,我們先出去,慢慢說。”

富蘭克林有些激動,顧盼了四周一眼,見到大家都睡挺熟,這才放下了心,壓低聲音說道:

“外麵有人。”

“我知道,我們走這邊,你跟我來。”

兩人兜兜轉轉,在避開了外麵的巡邏人員之後,不知怎麼的就拐進了一條小路當中。

而到了這裡,老板顯然也是放下了心,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富蘭克林:

“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你去哪了?”

富蘭克林也很激動,當時失業者聚集地的各位代表人齊齊的選擇相信目前的議會首席米達爾達議員,希望她能夠滿足大家的訴求,出兵祖安,讓皮城恢複到以前的模樣。

從那以後,那些原本出來看熱鬨的皮城市民們紛紛散去。

而他們這些失業者聚集地的成員們,被一個個打散,分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也是在那個時候,才跟店長失散的。

“我也被分到了一個棚戶,我能去哪?”

店長歎了口氣。

“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麵對富蘭克林的疑問,店長冷笑一聲:“不出現在這我還能出現在哪?棚戶的待遇愈發的低下,到了現在,已經完全不是人住的地方跟人吃的東西了。

議會簡直就是沒把我們當人在看!

我接受不了,我就掏出來了,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你被分到了這裡……”

聽到店長的憤慨,富蘭克林的心中除了同仇敵愾,還有一種羞憤的情緒。

店長時刻記著自己還是一個人,自己要有尊嚴的活著。

而他卻沉湎於棚戶這個住所,與每天的“免費食物”,今天要不是遭遇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恐怕都已經被同化,變得逐漸麻木了起來。

不,這不是我的錯,都怪議會!

“我們就不該聽信議會的鬼話!還說什麼一定將我們安置到位,如果當時我們能夠抗爭到底,如果我們還是團結的,我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富蘭克林握緊雙拳,憤懣的說著。

昔日幾萬人一同遊行,執法官都為之辟易的場麵依舊曆曆在目。

這在他的心中種下了難以言喻的影響。

老板歎了口氣,眼中滿是失落:“是啊,我們隻有團結起來,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但是現在,我們失業者同盟的所有人都被分割,我們的代表們也不知道被議會關到哪裡去了,雖然現在的皮城,每分每秒還在有人失業。

可現在的執法官們,對於失業者聚集地這個名字異常敏感,隻要發現有一點苗頭,等待的即將是執法官們不留餘地的打擊。”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富蘭克林疑惑的問道。

老板聳聳肩膀,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得先保證我們的吃飯問題。”

是啊,從棚戶裡出去,就意味著再也沒有棲身之所,也沒有免費的食物了。

富蘭克林回首一望。

老板看著他嘿嘿一笑:“後悔了?”

“我也想像個人一樣,有尊嚴的活著!”

“好!”老板朝著富蘭克林豎起一個大拇指,“我們一邊想辦法活下去,一邊找尋那些代表人的下落,隻有在他們的領導之下,我們才能團結起來,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富人區垃圾場。

為了保持街道的整潔與富人們每天能有一個好心情,附近所有的垃圾都會被轉運到這個地方,以期待第二次處理。

“人好多啊。”

富蘭克林蹲在一個巷子裡,看著四周蠢蠢欲動的諸位同行,呼了口氣。

以皮城目前的大環境來說,像富蘭克林跟店長這樣的人,要想找到一件工作,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了能夠謀生,他們隻能把目光盯上了皮城富人們的垃圾桶。

不要覺得是垃圾,這其中就沒有什麼好貨了。

那幫該死的有錢人,吃起東西來的鋪張浪費程度,遠超普通人的想象。

蛋糕吃一口就扔掉,口味不滿意直接換。

自從成為了一名“垃圾工”,富蘭克林發現,自己比以前在工廠裡上班還要吃得好。

隻是,隨著皮城失業人數的愈發暴漲,跟他們搶食的人也越來越多,這日子也越來越不好混了。

“都是炮灰罷了。”老板神色如常,甚至還能奢侈的點上一根僅僅燃了一半的香煙。

“是啊,炮灰罷了。”富蘭克林倚著牆,平靜的想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著蒸汽垃圾車運載著貴人們的垃圾開進這裡,大量的好東西被傾倒而出之後,整片區域的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而隨著垃圾車的離去,像是跑步比賽開動了發令槍,戰鬥開始了!

一個個頭發紛亂,神情瘋狂的垃圾工們瘋狂的朝著巨大的垃圾堆衝了過去,如同登山一般的往上攀爬。

“隻吃了一口的蛋糕!”

“一件完好無損的被子!”

“一麵表麵有些劃痕的鏡子!”

一件件“寶物”被先行者拿下,連帶著藏在暗處不少的螳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齊齊衝出。

富蘭克林跟店長冷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色如常。

眼看著這輪垃圾,即將被瓜分的一乾二淨之際……

刺耳的哨聲在附近響徹,一列列全副武裝的執法官們,手持槍支,從暗處走出,朝著垃圾山上的這幫垃圾工們,齊齊包圍了過去。

“抓住他們!”

頭領冷冷一笑。

很快,在槍支的威懾之下,所有的人全都舉起雙手,乖乖的被抓了起來。

執法官頭領滿意的點點頭,端起一根香煙。

身後有眼力勁的下屬趕忙跑了過來,劃出一跟火柴,湊到煙嘴旁,臉上帶著諂媚之色:

“局長,您還真是算無遺漏啊,有了這幫人,您恐怕很快就能在東城置辦一座宅邸了吧。”

頭領臉色一變,下屬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賠笑:

“呸呸呸!

我們是看他們失業了在這裡撿垃圾很可憐,這才想帶他們去我們的安置區,享受議會的資金補助,這都是局長您的仁慈啊!”

頭領臉上這才陰雲轉晴,滿意點頭之後,厲聲喝道:

“帶走!”

垃圾工們紛紛落網,很快,整個垃圾山瞬間空曠了下來。

店長有些不舍的把最後的煙屁股狠狠的吸了兩口,沉著的說道:

“動手!”

“有點棘手啊。”富蘭克林砸吧這嘴。

“廢話,能夠忍到最後的,哪個不是老油條當中的老油條?”店長微微一笑,“亮家夥!”

一場殘酷的垃圾爭奪戰,徹底展開!

……

“林恩先生!您好!您好!”

“這就是您的兩位女兒吧,像個小精靈一樣,遺傳了您的優秀基因啊。”

“林恩先生,久仰久仰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林恩身著一身或許比他在祖安所有的衣服加起來還貴上幾十倍不止的黑色禮服,手中牽著同樣一襲盛裝的姐妹兩個,遊走於皮城的各路權貴當中。

金碧輝煌的宴會大廳,一層層被搭建的仿佛要夠到房頂的巨大香檳塔,一桌一桌色香味俱全此刻卻已經微微發冷的美味……

這場梅爾為林恩專門召開的宴會,凸顯的就是一個隆重。

她實在是沒辦法了,林恩的獅子大開口已經擊穿了她的底線,根本拿不出來的東西如何許諾?

所以她隻能召開這場宴會,以期待拖慢林恩的腳步,順便再去跟議會的其他幾席談一談。

梅爾什麼都可以不要,她隻要皮城,隻要皮城能夠活下來。

而目前皮城的這些權貴,雖然對林恩本人萬分排斥,可對於林恩所代表的東西,還是非常歡迎的。

在皮城這場巨大的經濟危機之下,除了小資產者、小手工業者紛紛破產之外,皮城的各路家族勢力,也絕不好受。

他們手中都或多或少的掌握著一些專利,並且都有一些獨屬於自己的工坊。

平日裡依靠著授權專利,經營產業,還能勉強維持家族的運轉,可隨著經濟危機的爆發,一切都隨之改變。

他們不是議員那樣的老牌家族,體量足夠大到能夠承擔得起目前經濟危機帶來的損失。

即便日後皮城的經濟有可能複興,他們也都是些倒在黎明前的人。

皮城如果能夠與祖安達成合作,將現有的經濟環境扭轉過來,他們沒有拒絕的道理。

更何況,林恩畢竟是祖安的話事人,眼下交好關係,在未來利益輻射到祖安的時候,說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呢?

“不適應這裡吧。”林恩假笑著與某個完全沒記住名字,隻記得他頭頂那團可笑的發型的男人搪塞完畢之後,終於是有空來照顧一下兩個女兒的情緒了。

“嗯……”爆爆用力的點點頭,把自己藏在林恩的身後。

蔚側過頭在林恩的衣服上留下一個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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