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給了他一個假笑,“鐘君,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這裡畢竟是老師的學堂。”
兩人走出學堂,鐘會看見對方手上持著一本書,頓時心生好奇,問道:“杜君方才不是去還書了?”
“這本是我自己的。”杜預走到一張小案前,隨即跪坐在蒲團上。
他現在隻想安靜地看一會兒書,不明白這位叫鐘會的小郎君為何跟著他。
他忽然想學著今早阿父的語氣對他說一句,‘你總跟著我作甚?’
想了想,還是要禮貌一點。
“杜君在看何書?”
杜預發現這家夥臉皮真厚,竟是從鄰座順來一張蒲團,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麵。
“《左傳》”
杜預隨口一應,從案上拿了幾張紙,然後將書上的一段話謄抄在紙上。
鐘會一開始聽到書名其實興趣已經失去大半,心說,這書我十二歲就通讀完了。
不過他不知道對方為何要在紙上謄抄,便產生了些許好奇。
杜預在紙上寫下【萬惡淫為首】幾個字。
而就在這時,餘光卻掃見鐘會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他下筆。
“你禮貌嗎?”杜預心中暗道。
不過他很快定心凝神,繼續往下寫。
隻見他在【淫】字上畫了一個圈,接著在它的一側作了一個批注。
【淫,放也。】
忽然,鐘會放聲大笑。
“有趣有趣,原來杜君是要注釋經典啊。”
杜預一聽,發現這家夥似乎有點東西,忽然想考考他,於是問道:“鐘君可知何意?”
鐘會答道:“此句本意是‘萬般罪惡中,貪圖淫樂是最邪惡的’,這一度讓士人們嚴於利己,生怕多喝一杯酒,多納一房小妾都會遭受汙名。”
“而杜君所注‘淫,放也’,在下料想,這裡麵有‘淫樂雖邪,但卻是人之常情,隻要不過度,不必太過壓抑’之意。”
“在下之言,對否?”鐘會自信地看向杜預。
杜預再次審視著眼前的少年郎,觀感卻與方才全然不同。
但這種輕佻的性格,很難捉摸啊。
鐘會問道:“杜君除了《左傳》還讀其他經典嗎?”
杜預隨口說了幾本,還都涉獵廣泛,分屬不同領域。
聞言,鐘會嘖舌道:“學得太散,就很難精通,這也會一點,那也會一點,有何用?”
好嘛,剛對鐘會產生點好印象,一句話澆滅了!
杜預再次回以假笑,“鐘君說得對。”
鐘會不知是沒讀懂對方心思還是說壓根不在乎,又接著說道:
“實不相瞞,在下自幼博覽群書,到如今卻是看無可看了。”
“這太學裡多是皆誇誇其談之輩,我不明白家母為何非要讓我來此處呢。”
“哦?那鐘君是想出仕?”杜預順著話題問道。
鐘會沒有正麵回答,卻又說起了學問方麵:“在下以為,學藝不在多而在精,我誌在研習聖王之道,於其不益者,在我看來,皆是無用。”
“哦。”杜預冷淡地回了一句,他感覺和此人聊不下去了。
簡單來說:三觀不合,性格不合。
兩人相視無語了好一陣子,終於門外一道聲音把杜預從尷尬的氣氛中給解救了。
“敢問,哪位是杜預?”
進門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儒服的男子。
“在下正是杜預。”
那男子趕忙自報家門:“我乃大將軍府屬吏,方才到貴府卻得知杜君來了這太學,故而轉道此處。”
杜預愣了一下,問道:“找在下,有何事嗎?”
那人回道:“我代表大將軍府,特來辟杜君入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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