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將高陽軍營內,一名身著青衣的儒生隨數位甲士步入毋丘儉的營帳。
“丞相府參軍裴秀,拜見征北將軍。”裴秀躬身施禮。
毋丘儉端坐於胡床之上,神情甚是萎靡,他凝視對方片刻後開口道:
“原來是裴季彥……依稀記得我年少時到令尊(裴潛)府上拜訪,彼時你是未及束發的少年,如今竟長這麼大了。”
二人皆為河東聞喜縣人,算是世交,毋丘儉望著裴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麵龐,不禁心生慨歎。
裴秀恭謹言道:“昔日幸得征北將軍舉薦,秀方能於丞相身側略儘綿薄之力,將軍恩情,秀不敢忘。”
“不足掛齒。”
毋丘儉記得當年自己曾給奉明寫了一封長信舉薦裴秀,他此生很少替人求官,裴秀實屬寥寥數人中之一。
此刻二人於此地相逢,仿若上蒼對他開了一個玩笑。
適才裴秀自稱為“秀”,這令毋丘儉心頭忽地一緊,他的弟弟亦名“秀”,而今生死不明。
“講吧,丞相命你前來所為何事。”幾句寒暄過後,毋丘儉直切主題。
裴秀麵色微顯緊張:“呃……丞相遣在下前來,是為將軍送幾樣物品。”
“拿上來便是。”
“是。”裴秀旋即起身出帳,吩咐數語,須臾,數名隨身侍從抬著兩架覆以白布的擔架進入帳中。
毋丘儉隱約猜到些許,頓感胃部一陣抽搐。
白布揭開,乃是兩具修整麵容後的屍首。
裴秀硬著頭皮解釋道:“玄菟太守王頎為我甲騎踐踏而亡,故而死狀頗為淒慘。”
“而令弟毋丘秀於棄軍逃竄途中遭我追兵射殺於泥沼,故身上有箭瘡與汙泥。”
“我軍並未蓄意羞辱,還望將軍明察。”
毋丘儉凝視著弟弟那慘白如紙、瘡孔密布的麵龐,心如刀絞,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他的心臟緊緊攥住。
看著弟弟那釋然的神情,似乎在臨終前已經放下了一切。
弟弟本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卻因為自己這個無能的兄長,客死他鄉。
許久之後,毋丘儉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替我謝謝丞相。”
“還有。”裴秀見毋丘儉的神情由剛毅變得柔和,趕忙抓住機會,再次開口:
“丞相說,令公子甸亦在軍中,隻要將軍開口,丞相可將公子送來與您團聚。”
聽得此言,毋丘儉心中微微一震,他清楚地記得,兒子毋丘甸在自己起兵後便倉促逃離京城,如今看來,終究還是未能逃脫厄運。
“不必了。”他故作鎮定,淡淡地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裴秀見對方不為所動,連忙道:“將軍何苦如此固執?現如今……”
“季彥。”毋丘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裴秀的話,沉聲道:“感謝你為我帶回部將和舍弟的屍首,但剩下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裴秀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然而,他此次前來本就準備了兩套說辭,既然對方如此頑固,那也隻能以威壓之。
“將軍,事已至此,秀也不再隱瞞。”裴秀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鎮北將軍鄧公已率領輕軍攻破薊縣,並州刺史田公也率軍東進形成了合圍之勢,且那青州叛軍已被剿滅,齊王也被送往了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