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現場陷入短暫沉默後,嵇康說道,“看來夏侯公配得上嗣宗的一雙青眼。”
竹林七友中,山濤年紀最大,阮籍如今也年近四十,但實際上二十四歲的嵇康才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真正領袖。
阮籍方才之言,很明顯有勸友人們都去輔助明君之意,誰人聽不出來呢。
山濤自不必說,他本來就是立場“最靈活”的那個人。
阮鹹和向秀在其中屬於邊緣人物,對此沒急著表態。
然而這時,十五歲的王戎卻是開口說道:
“嗣宗兄之言發自肺腑,我亦是認同。”
“諸位都知道,家父此前犯了重罪。”
“雖說家父是受人脅迫,並未參與直接謀劃,但畢竟是參與叛亂,罪大惡極。”
“然而丞相卻法外開恩沒有過度株連,隻將家父流放樂浪。”
“若非夏侯公仁德,諸位今日豈能見到我王濬衝。”
“濬衝這是為了報答夏侯公的恩情?”嵇康問道。
“也不儘然。”王戎道,“正如嗣宗兄所言,如今朝堂清明,朝氣勃勃。”
“如若朝廷上位者一味隻靠殺戮,使朝野人人自危,頗感壓抑。想必會有更多像我等這樣的人選擇歸隱於世,那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啊。”
聞言,嵇康難得正色道:“可夏侯公終究是廢立天子,馬上又要稱公建製,那天子之位就在一步之遙了。”
原來嵇康心中的疙瘩一直在這裡!
他歎道:“我年少時,立誌將來要輔佐聖王,使天下清明.....那時的明皇帝意氣風發是何等的賢君。”
“怎奈明皇帝英年崩逝,使得朝堂爭鬥不斷,皇權旁落。”
“說句實話,夏侯公若願做伊尹霍光.....我嵇叔夜願儘心輔佐。可權臣篡位、改朝換代卻不是非我所願也。”
劉伶雖然暫時不想做官,但還是對嵇康的話反駁一二:
“夏侯與曹世代聯姻,猶如一家,互為表裡,即便夏侯公真做了皇帝,也未必會換國號。”
“跟國號無關。”嵇康道:“伯倫換個角度想,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試想....不是夏侯公,而是曹氏某位小宗來行此事也是一樣的。”
“天子之位不是一脈相承,而是來自宗族內鬥,若開此先例,日後莫不是一一效仿.....即便統一天下了又能如何?”
嵇康此言不無道理,這世上總有像他這樣“理想”之人。
毋丘儉就是如此。
可曆史大河滾滾,無論你是秦皇漢武還是唐宗宋祖,都隻是大河中的一粒塵埃。
沒有人能夠一生都沒有汙點。
山濤心中感慨,嵇康這樣過於理想的人若是生在蜀地就好了。
雖然蜀地早晚為魏所並,但至少在現階段,權臣始終是權臣,皇帝依舊是皇帝。
.............
洛陽,丞相府。
秋風瑟瑟,略有微涼。
“明公,天冷了披件袍子吧。”
賈充跟著夏侯獻走出府堂,手中拿著件絨袍為其披上。
“公閭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