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山陽縣外。
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在地麵形成一片片明暗交錯的光影。
微風吹過,竹影搖曳,沙沙作響。
一身材短小的年輕人手裡舉著酒壺,光著腳肆意地放在一塊平滑的石麵上,搖頭晃腦: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以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
“有貴介公子,搢紳處士,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陳說禮法,是非鋒起......”
這是沛國名士劉伶所作的《酒德頌》,而這放蕩不羈之人正是劉伶,劉伯倫本人。
這篇駢文虛構了兩組人物,一是“唯酒是務”的大人形象,一是貴介公子和縉紳處士。
他們代表了兩種處世態度。
大人先生縱情任性,沉醉於酒中,睥睨萬物,不受羈絆。
而貴介公子和縉紳處士則拘泥禮教,死守禮法,不敢越雷池半步。
劉伶誦讀著,耳邊同時傳來悠揚的琴聲。
嵇康手指撥弄著琴弦,彈奏著《廣陵散》,如果單看指間動作那是頗為優雅。
然而觀其全貌.....蓬鬆臟亂的頭發,鬆垮的衣領,毫無印象裡的那種名士風範,隻能看到自由懶散。
“叔夜,你這曲子我很欣賞,不如傳我?我可將我多年不外傳的釀酒秘方作為回禮。”
劉伶仰起脖子,飲了一大口酒,笑嘻嘻地看向正在撫琴的嵇康。
琴聲未消,嵇康一邊彈琴,一邊搖頭道:
“當年我於洛西遊玩,夜宿月華亭。那夜久不能寐,於是起坐撫琴....”
“或許是我的琴聲動聽,打動了冥界的幽魂,此曲便是一幽魂所傳。我與她約定,此曲永不傳人。”
“妙,妙,妙!”劉伶大笑不止,“如若是從旁人口中聽得此言,我一個標點都不會信,但是從叔夜之口說出,我便信了十分!”
說完,琴聲依舊。
劉伶再次拿起酒壺卻發現見了底。
這時劉伶瞧見麵前一人的酒盞微絲未動,開口問道:“子期,今日難得相聚,為何不飲?”
向秀含蓄回道:“我不勝酒力,不能與伯倫兄相比。”
向秀是河內懷縣人,山濤於鄉裡講學時發現此子對《莊子》頗有心得,於是便成了忘年交。
正是山濤的引薦,向秀才得以來竹林結識嵇康、阮籍、劉伶等人。
在場的六人興趣相投,又各有所長。
就比如阮籍的侄子阮鹹雖然在玄學領域見解一般,但他善彈琵琶,音樂造詣極高。
就在幾人攀談之時,竹林中傳來腳步。
阮籍最先看向來人,竟是以“青眼”看去。
“阿戎快來,就等你了。”
作為竹林七友中年紀最小的一位,王戎非常注重禮節。
他向諸位恭敬拜了一禮,儘管他們中的很多人並不注重這些。
阮籍比王戎大二十四歲,他和其父王渾才是一輩人,當年在洛陽同為尚書郎時,經常拜訪王府。
但阮籍一聽王戎不在便轉身就走,當王戎在府裡時,他才會留下和其交談,很久才離去。
王渾後來納悶,便去問阮籍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