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低低地應了聲是，回頭看了一眼巍峨的儀元殿，忽然覺得，當初作為小宮女，覺得甚是威嚴冷峻的地方，漸漸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回到毓璋宮，如碧抱著冬兒前來請安。
甄玉鹮和甄玉鵲被囚棠梨宮一個月之後，如碧就到了毓璋宮，成為冬兒身邊大宮女之一，她麵容姣好，性格沉靜之中有幾分果決，識文斷字，有幾分醫術，冬兒十分喜歡她，常常要她哄著睡覺。
陵容就著如碧的手，親了一口冬兒，“怎麼樣，還習慣吧？”
如碧笑了笑，“奴婢如今十分好，多謝娘娘為奴婢費心。”
陵容見她雙頰豐潤，眼睛有神，便也放心：“往後啊，冬兒就交給你了。”
幾人玩笑了會，路成林進來回報：“娘娘，傍晚燕王殿下入宮回消息，順便就過來給您請安，說話間，就要到了。”
陵容心中一喜，予鴻如今越來越忙，因為去京畿，已經好幾日不曾見到他了，遂安排了些點心，隻等著予鴻過來。
遠遠看見一道挺拔的身影，陵容便知道是予鴻。
他撩了袍子請安，然後才說：“母妃，兒子有件事，要請教母妃。”
陵容見狀，便將旁人清出去，就聽見予鴻說：“兒子想，能不能暫緩選妃？”
陵容心中一動，道：“莫不是，你心中有了中意的人？”
予鴻臉色一紅，卻說：“兒臣是想，不想叫父皇難受。”
陵容上前拍一拍他，說：“我知道你的心思，正因如此，今日才在儀元殿門口演了一場，你父皇，暫時還沒那麼小氣。”
陵容安撫了予鴻，問道：“你最近辦差，怎麼樣？”
予鴻起身，已經有了幾分玄淩的架勢：“兒子之前就在六部輪值，雖然懂得國家運行的道理，可是中央決策的事情，還是很少參與，最近，很是長了見識。”
陵容道，“你有主意，為娘放心。隻是有一句話要囑咐你，治國就是治事，治事就是治人，朝中官吏千萬，你治對了人，就能治理好國家。”
予鴻臉上閃過一絲激動，“母妃金口玉言，兒子受教了。”
陵容笑道：“那你說，如今你最要緊的，是什麼人？”
予鴻有一瞬間躊躇，然後果決地說：“前朝，文官新貴有舅舅，學壇領袖有鄭祭酒，大周一向重文輕武，武將有崔家做兒子的後盾，已然足夠。”
“所以，兒子目前最要緊的，還是父皇。”
“隻要讓父皇對兒子放心，不光能爭取父皇，還能借父皇，取得幾位國公人家的支持。”
陵容笑道：“不是取得他們的支持，你父皇讓你監國，就有立你為太子的意思，到了這一步，是他們要求著上咱們的船，好再續榮華。”
“你最重要的，是如何讓你父皇親口、主動、命令他們對你忠心不二。”
予鴻茅塞頓開，是啊，人家有心，玄淩在前麵擋著，也終究隔了一層。
他點頭道：“是，母妃！兒子以後必定日日到儀元殿給父皇請安，讓他知道兒子的孝順。”
陵容輕輕摸了摸予鴻的小腦袋，道：“你隻需要做你的孝順兒子就行了，你父皇腦子不糊塗，遲早會為你安排，隻要你自己彆著急，犯了忌諱。”
陵容細細叮囑：“你也彆太要強，事事也不必太追求完美，有時候漏一兩樣錯，你父皇反而更喜歡。”
“這個時候，彆人越是高興，越是奉承，你就越是要沉著冷靜，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陵容長歎了一口氣，“兒子，這會子觀望的人，還多著呢。咱們娘倆，還遠不到能鬆口氣的時候。”
予鴻“嘭”地一聲跪下：“娘，總有一天，兒子會讓您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陵容按著予鴻的肩膀，硬是將他扶起：“娘信你，以後予澈和冬兒，你也要放在心裡照顧。”
“至於眼下……你父皇下個月可能要到行宮去，你要小心伺候。”
予鴻點點頭，隨即眼中帶了一線希望：“避暑的日子，早就過了，父皇這是不是……是不是長去休養了？”
陵容點點頭，“你父皇身子不好，太醫院幾位太醫都說，不宜操勞生氣，最好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將養，”
她說著，衝著予鴻點頭：“往後，你就更要為你父皇分憂了。”
……
太醫的囑托，終究是被玄淩聽了進去，不過，在那之前，陵容已經安排了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宮女去伺候玄淩，他身體底子還沒養好，便又沾了女色，不經意間，身子便一日日壞了下來。
這時候，再說去行宮，既能養傷，又消閒適意，玄淩帶著端貴妃、寧德妃和十幾位年輕的新寵和，便去了行宮。
陵容也說不清心中是怎麼想的，本來隻是提了帶端貴妃一人去，既能給年輕妃嬪立規矩，也能養養她自己的身子，可是陵容還是說話間，讓玄淩也帶上了玉如。
後宮妃嬪之中，有盟友、有利益夥伴，可是陵容對玉如，始終是獨一份的親近和信任。
哪怕端貴妃投誠多年，可是她心機幽深，陵容還是不放心，隻有自己坐鎮後宮，玉如在行宮看著，才能放心。
罷了，也許，這就是人性吧。
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抵抗。
聽玉如傳信回來說，玄淩到了行宮，薑婕妤、玥小儀等人，便十分有眼色，整日裡不是拉著玄淩聽戲，就是拉著他開宴，有幾次燕王來請示朝政，都被攔在門外。
次數多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玄淩就開始讓予鴻自己決定。
陵容在此期間，再次問了方海，玄淩的身子究竟如何。
方海麵露難色，最終暫時放下醫者道心，說：“若能節欲、戒酒、清心，還有一線生機。”
陵容聽罷，叫人賞了方海一座宅子，之後又往行宮中送去了兩個美人。
聽說玄淩十分喜歡。
玄淩這一去，直到過年，才從行宮回來。
天寒地凍的，宮裡處處都張燈結彩，陵容等人宮裡的紅羅炭、銀絲炭，將宮殿燒的熱熱的，時常聚在了一處吃熱鍋子。
玉如有一回說：“我現在可是知道，為什麼當時陛下沒有立刻殺了那兩隻鳥了。”
“死了多痛快啊，還能在地下和家人團聚，現在在宮裡，天寒地凍地，日日跪四個時辰，互相扇嘴巴子，這樣的日子看不到頭，才叫折磨！”
“那天我偶然經過，看見她們兩個亂糟糟地，好似書上的乞丐婆子，衣裳也是舊的，頭發也長了虱子，真真兒是活該啊。”
“這會兒各宮裡都發炭了，她們還穿著那時候的單衣呢……”
自從予鴻監國，陵容跟著也忙了起來，倒是將甄氏姐妹忘了。
她的好日子太多，一點半點的舊日仇人，的確不值一提。可是玉如說起來，陵容倒是有了幾分興趣。
次日，便穿了黛紫色裡外燒毛的大衣裳去了棠梨宮。
棠梨宮裡，已經隱隱約約生出了一些難聞的味道。好在這裡地處偏僻，又是冬天，味道傳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