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敖笑道:“雁西糊塗。他隻一味擔心,卻不看就你如今這一番動作,也比三年前大有進益。再赴京趕考,料是不會有水土不服、病損勞傷的。”
章回歎道:“當年若不是元燮兄照料,甚至連他的會試也一通放棄,怕今天章回也不能立在這裡了。可惜孟世伯去年病故,元燮兄守孝讀書,今番又要錯過了。”
黎敖點頭,說:“孟元燮性子老實,行文落筆也總有拘泥,然而學問鑽研卻肯下苦工。這三年於他,倒也不見得是壞事。”又道,“懷英感歎孟元燮今科不能與你一同下場,然而書院中其他人,多的便是要與你一同下場。科場直如戰場,隻歎許多人又要操心勞悴,而後再忙三年了。”
章回道:“先生這話,卻是自家先透出頹氣來。明陽書院雖不敢稱江南第一,每科三五人榜上有名,也總有的。”
黎敖笑道:“你倒傲氣放心。”想一想道,“說來,仰之這時候命你回家,卻還有一層益處。大比之年,書院裡少不得人事往來,又是同門座師的走訪拜謁。你雖一貫不顯山露水,書院裡當真不曉得你常州章家名頭的,大約也隻得謝楷那木頭腦袋一個。倒不是說會有什麼不長眼的過來擾你,然而讀書人名節上頭也極要緊,索性遠離了這些最好。待回了家,不說你延陵章家多少典籍收藏,曆代的治學手劄萬金難求,單是避開這些煩雜,教靜心讀書備考也是有利。”
章回應道:“先生說的在理。”又笑說,“黎先生這一番話說來,層層有節、字字在理,學生便是原先被老師說服,再等三年應試的,此番也不能不順從先生們心意,勤學苦讀,明春必然下場。”
黎敖聞言先愣,複而大笑。說道:“好小子,竟是心裡通盤有數的!我們還擔心如何來勸。且去!且去!速速收拾了,回家讀書去!”
章回笑著行禮,又奉了一回茶,這才返回書院裡住所。先叫了書童進寶伺候研磨,自己在桌上鋪開一張大紙,心中默想了一遍,然後在紙張一側列出此刻至父親章望章仰之生辰時間,又在另一側寫下需做事情:與家裡的回信,與書院師長、同學的辭行,與南京親族的辭行,又有壽禮的預備等,一一排列整齊,確定了時日,又額外標注出親族中往大伯父黃幸府上拜望一事。
正寫間,謝楷自門外走進來。章回聞見他麵皮發紅,行動飄搖,衣袍裡帶出酒氣,便知又是從哪裡混鬨了回來。然而此時未出正月,公子哥兒享樂放縱也是常例。於是揚聲道:“且遠些,莫衝了我寫字。”
謝楷一聽,反而迤邐歪斜地晃過來,拈紙便看,繼而皺眉,道:“你怎的又往黃家去?黃幸雖是金陵黃家一脈宗長,現又掌著工部,乃是今上得力之人,卻不以文章名世。況金陵與神京相去又遠,雖這兩年他因督海船營造、海塘圍堰等事每多回南,但由族親推薦到達他耳,又從他之口傳達京師,怕是……路阻且長。”
章回聽了笑答:“啟莊說得甚是。故而我拜見黃大人與太夫人,用意也不在此。”一邊又向謝楷身後的小廝阿付道,“怎還愣著?不與你家相公換衣服倒茶?眼看這腳底下大字都要畫出來了。”
謝楷頓時不服,道:“誰說我腳下畫字了?”邊說邊走,腳下卻直發軟。章回暗笑,忙打發自家童子進寶幫扶著送他回房休息,但聽謝楷一路兀自嘟囔“我家也能與你薦書”雲雲不提。
原來這黃幸乃是章回之父章望的表兄。黃幸之父黃芥原任禮部侍郎,雖亡,其母章太夫人尚在。章太夫人為章回祖父章伯源之長姐,兩個一母同胞,最是親厚。黃幸是章太夫人長子,因故,從小在常州外祖父母跟前,與章回之父章望一同撫養。故兩人雖隻是表兄弟,卻堪比親生。章回小小年紀,獨身一人到南京書院裡讀書,黃幸與章太夫人皆用心看顧;雖不能隔三差五走動,但往來也不可不稱頻繁。隻不過章回老師黃肅黃雁西與黃幸同出一族,章回既不張揚,人隻道他因黃雁西拜望黃氏宗長,卻不知他原就有這等親緣,連謝楷也一發不知。章回此刻聽他醉裡喋喋,固然有膏粱紈袴之氣,到底是對自己一番好意,一時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動容。然而片刻,章回便將這些拋開,繼續籌算計劃不提。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