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蒼頭見說到金陵名門大族,越地鄭重,不敢怠慢。仔細聽他言語,雖自己不儘知曉,人物故事倒也有大半都對得上,心中不免更加認真了幾分。然而他又看謝楷雖形容不俗,一身上下卻是極素,又不是錦緞織羅,通身除了腰上一隻藕色扇袋,其他佩物一概全無,又怎麼肯信了他便是謝家子弟、家主至親?就不當招搖撞騙之徒,也不免小心問詰幾句。
謝楷乃是家中幺子嫡孫,自幼的金尊玉貴,素日裡長輩愛憐寵溺猶恐不及,便是求學遊曆在外,有父祖伯兄官場上得力,一族的盛名下頭自亦是人人趨奉,他哪裡就禁得住這個?一時脾氣挑動起來,雖明知身份場所不合,卻也顧不得了,當時便口舌糾纏起來。
隻是謝楷不知那老蒼頭起疑,倒有一多半是為了自己身上衣物的緣故:他這一身原是先前船上章回借與他替換的,為的合身舒適,就一直穿著,並不曾換。這章回素來不穿絲綢綾羅,日常都隻是精棉細布,紋飾也少,雖在裁剪上用足了心,卻都是內底裡的功夫;這件又穿了一二年,半新不舊,一地不顯眼。而謝楷原來隨身的幾件綴飾物什都是按著他出門時袍服搭配,與這布衣既不相稱,他也就依了章回之意,都拿了與本來衣服包在一起,就手上提了來。倘若他能想起,取出一件兩件,但凡有些徽號標記的,多少也能表明些身份;偏他全然想不起,故而兩下隻管白扯。兩人在門階上吵吵嚷嚷,辰光一長,卻是終於把個顧府給驚動了:門房見這形實在不像,就叫一個人跑去裡頭,報了大管事潘華趕緊來門上看。
按說這一等事,中又牽扯了要緊親族,在尋常須得立時問詢主人;主人不在,也須問主母吩咐。然而那蒼頭與謝楷纏扯,門房其他人隻先報了管事來看,這又是為何?原來這潘華本是顧家的家生子,自是忠心護主;兼他又打小跟隨顧衝,幾十年朝夕侍奉,從不曾離,端的見多識廣,最能明是非、定決斷。聽到門上傳報,潘華急忙帶了兩個小幺趕到大門上。他是顧家的老人兒,如何不一眼認出謝楷人來?頓時嚇了一大跳,慌得上前斥退了蒼頭,再三打躬賠禮,這才將謝楷恭恭敬敬請進府裡,一邊又打人趕緊到內宅主母範氏那裡通報。
潘華將謝楷請到客廳上,親自奉了好茶,這才向謝楷解釋說今日正逢縣學裡每半月例行的詩會,家主人顧衝往那廂裡去了,此刻止主母範氏在家。故而請謝楷先在廳上坐,一會兒內院裡就會有訊息來請。
果然不多一會兒,就有兩個婆子跟著一個體麵的媳婦子過來向謝楷請安見禮,說範氏請甥少爺入內相見。謝楷忙起身應了,由潘華奉著到二門,再由那傳訊的媳婦引著往內堂去。
那媳婦便是潘華家的,也是顧家的丫鬟,先前服侍過謝楷的母親顧夫人,見了謝楷也是十分親近,一路笑嘻嘻東講西說,倒了不少話。謝楷一一聽進了耳朵,笑著陪上幾句,一麵又分神留意腳下路徑、左右布置。隻見府中屋舍潔淨,一點奢華不見;庭前花木齊整,兩眼清新滿盈——正是舅父家風。謝楷心中正暗點頭,腳下已到了內堂,一個仆婦挑了門簾,一麵裡頭有人報“甥少爺到了”。
謝楷進得屋內,便見範氏穿著家常衣服,額上帶了貂鼠昭君套,又圍一條銀鼠領子,端端正正坐在堂上,手中擎一個小小蓋鐘,正小口小口地吃茶。聽見腳步聲響,抬頭見著謝楷,這才忙丟開杯子,笑吟吟便要起身。謝楷慌得趕上兩步,一麵行下禮去,一麵口中說道:“外甥見過舅母,給舅母請安。”。.。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