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上(2 / 2)

謝楷聽了神色一動,笑問道:“原來舅父與章家大爺這般要好?”

那憑兒笑道:“表少爺覺得不信?但就隨意問這延陵城裡哪一個,都曉得我們老爺和章家大爺最好。無論詩會、書社、琴棋雅集,或者天寧寺裡談佛說法,白龍觀中論道講經,又或者城外踏青,運河邊遊興,關帝廟旁燈市夜集,老爺都是同的章家大爺一道。平日兩家子走動也多,每月裡少說也要相互走個五六七八趟的。碰到老爺或章家大爺有興致的時候,接連三日五日地過去過來也是有的。夏月與冬月裡,或是老爺邀了章家大爺到城外莊子裡住,或是章家大爺請了老爺往他家莊園裡去,十天半個月,便整一個月都在一處也不稀奇。老爺但凡得了稀罕物兒,吃的玩的賞看的,能分的必要分與他一半;章家大爺那邊也是。甚至連府裡用的下人也是一樣。咱們府裡現掌勺的班師傅,最能做各色菜蔬藥膳,就是章家大爺聽說太太日常用半齋,三姑娘又是拿藥養大的,因而特意挑了他家養的好廚師,一家子連著契一起送過來。老爺承不過,恰好他府裡尹總管的侄子討了咱們太太陪房家的周大姐,老爺太太便叫更多陪了一房過去。咱們太太和章家大奶奶也好,兩下時常走動,人前人後都極親厚,去年更結了乾親,三姑娘趕著望大奶奶叫姨媽,按著常州地頭的習慣規矩,已經是一家人了。如此種種的也說不儘,表少爺竟還不知道呢!”

謝楷聽了這小廝一番話,方曉先前顧衝所言“知交莫逆”四字不虛,非但不虛,著實比他人相交者不同。如此也無怪章回隨口就問“怎麼不往你舅父家去”這些話,原來對此早心知肚明。此番將自己勸到這裡來,想他也是有所用心,為自己周全了這邊的禮數不說,也不令貿貿然同了他家去衝撞了人。又想章回大家出身,雖好學謙恭,招搖之舉一無,然而書院裡言語行動自然帶出一股矜傲,自己每常說他與那些清貧寒門子弟不同,當時言者無心,此刻想來,皆有緣故。不過是自己平日裡驕傲慣了,隻道江南地界士紳官宦皆以自家為尊,常人莫不懾於門庭,因此從來與人結交隻一心顧忌家世、諱言出身;雖見著那些痕跡,到底也不真以為意,才使得直到今日舅父說明,方識得他廬山麵目。自己先剛還怨他不能竭誠相待,對自己未曾全知全信,然而照此刻這樣想來,卻是自己的眼拙愚鈍,又傲慢無禮在先了——直怔了半晌,謝楷方才笑一笑,道:“你們在家中,眼觀耳聞的,知道得倒也細致。”

那憑兒自不知他心裡麵一時諸多想頭,聽到這般說,隻當是真心褒獎,頓時就得了意,笑道:“就是少爺這句話。我們每日在家,跟出去的少,然而老爺太太日常便不用人?家裡短長,人來人去,我們也都隨著看著,天長日久的總也能長些兒見識。章家大爺、大奶奶常來常往,我們不時見著,自然知道。真真是老爺太太一般的尊貴好人兒,模樣又清俊,言行又爽利,待下又慷慨寬大……”

一言未了,旁邊珍珠、順兒一起推他,一邊笑道:“這小子可是沒規矩瘋了!哪裡有這般議論彆人家太太老爺,又這般跟公子爺們兒說話的!”珍珠又捶他一下,順手拿兩個核桃塞嘴,道:“還不快歇了嘴,仔細吃你的吧!”

謝楷擺手笑道:“還是我逗著說起來的,莫要過責了他。”就栗子裡揀了三五個大個兒的與他,因問那兩個說:“我與那章家少爺章回做了三四年的同學,書院裡頭本來最好,隻是頭一回來常州,要往他父母跟前行個禮,心上正惴惴的。現聽說舅父同章家大爺兩下知交,這樣倒是好了,凡事有長輩帶攜教導著,也省得我年少無知的犯錯。”

珍珠和他兩個聞言立刻笑起來:“表少爺是什麼人?哪裡就犯錯的。”

謝楷笑笑搖頭,說道:“我早上是與章家的回少爺一船過來,又得他拿車捎了我一程。早知道有這些往來,就該邀他進府來坐上一坐。如今這般錯過去,心裡總不好意思的。”

珍珠道:“表少爺既然與章家少爺好,這些想來也不會在他心。表少爺也不用多掛懷。等這兩日他家大爺的壽辰做完,他得了空兒,少爺邀過家來耍幾日,可不比匆匆忙忙一坐一謝的強?就是老爺太太那邊也指定歡喜的。”

謝楷拍手笑道:“你這個主意好,就聽你的罷。”一邊說著,一邊自家盤算那肚皮經道:“我這是頭一回來常州,各處的尊長叩見,行禮問安的就不說了。倒是該趁著春暖晴好,把延陵城裡裡外外那些名勝古跡去遊一遊、看一看。到時少不得要煩勞章懷英。再有舅父跟他父親這般好,後麵跟著一同往他府上去的遭數也隻會多,不會少。”於是轉頭向那兩個小子說道:“你兩個既曉得章家,又時常往來、知道行動規矩,以後都要及時提醒、指點給我才好。”

珍珠、順兒、憑兒忙一起站起來,說:“都是分內事,當不起表少爺說‘指點’兩個字。”

謝楷笑嘻嘻擺手,叫三人坐下,又讓自在吃零嘴兒。然後慢慢問顧府裡人丁,各人喜好、職責管事、平日裡況照應。又問下午時候範夫人遣潘華家的送來的東西,衣物書籍安置,以及見禮打賞的銀錢等事。珍珠一一答了,說家裡的老人並幾個管事本來都要親來行禮,隻是上房裡老爺太太留飯,時辰晚了,故不敢擾,約了明日再來磕頭拜謝。向謝楷轉他們的話說道:“幾個都說,千萬謝爺的賞,當不起爺的問。凡有什麼事爺隻管吩咐,小的們隨時孝敬著。”

謝楷笑道:“我此來,凡事是必定要你們費心的,隻不嫌著我就好。”

珍珠聞言笑道:“這是我們底下人的本分,也是老爺、太太與金陵城裡的一分兒牽念。我們伺候得好了,彼時少爺回去給那邊捎個信、說句話,就是十分承了。”謝楷笑著點頭應了。

又閒話了一會兒,就聽外頭自鳴鐘敲九下。珍珠忙起身,道:“可是忘了時辰。表少爺連坐了兩日的船,今兒到了地界,又見了老爺太太高興,精神頭兒振奮不假,但這身體可是早勞乏了。晚上又喝了一點子酒,說了這半天話,再不能熬了。”便請謝楷洗漱安置。一邊叫扣兒將桌上收拾了,還把食盒提回去;又叫兩個小廝去傳話徐媽,讓提熱水與湯婆子進來。

等東西送到,珍珠先把床上用湯婆子仔細熨燙過,將被窩烘得暖了;然後服侍謝楷漱了口,再換衣服、淨麵,披著小衣裳喝一盞養氣定神茶,這才到床上睡下。珍珠下了棉帳錦幔,沿床一周細細搪塞嚴了,便坐在外頭凳上;隻一會兒,就聽得裡麵細細的鼻息聲響。珍珠方出了裡屋,又到房內房外檢點盤查一遍,這才命各人安心歇去不提。。.。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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