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黃幸到了書房,見章回早在房裡等候,也不待他上前行禮問安,隨意擺擺手,道:“我正有事要尋你說。你父親的生辰禮,我這頭俱已備下。我正想著有一個甚麼人送到常州去。你這幾日城中拜望,應也有不少代仰之收下、要家去轉交的,不妨一道打點起來,我這邊一並與你送去,倒也便宜。”
章回笑道:“伯父這一說,侄兒正是求之不得。原本我來就是想向伯父求一兩個人幫著將這些賀禮送回家去,倒不要一定隨著我的才好。伯父卻早想到了這一層。”
黃幸點頭,道:“既想到了一處,那就這麼做。”想了一想,說,“便派張猛去,人妥當,常州來回路也熟。”當即揚聲叫傳了大管事楊正林並教練張猛來,吩咐他們道:“這一路必要穩妥小心,不可一絲半毫差錯。”又對楊正林道,“今日你就把該盤點造冊的都預備好,明日請表少爺一一驗看了再封箱,好做裝運。另外,去常州的人也先擬出名單子來,都叫你表少爺一個個瞧過再說。”
楊正林、張猛兩個垂手應了是。章回又向張猛虛虛拱一拱手,道:“有勞張教練了。”張猛忙躬身謝禮,口中連聲“當不得”,然後慢慢退出房門去不提。
黃幸看著門,對章回道:“他一向是個小心的。又是王家老爺子手底下使出來的人,水陸兩道上沒他去不得的地方,這些東西托與他看護押送,才能放心。”
章回道:“是。我也聽說張教練是早攢夠了功績,能換了出身的,偏偏不肯就官,硬是辭了軍職守在舊主身邊。”
黃幸笑道:“差也差不多。不過要緊的還是他不肯識字,也就吃虧在這上頭。不然,以這個年紀軍功資曆,少說六品雲騎尉是有的。隻他在老爺子跟前苦求,而今才混賴在家裡。說起來都是殺雞用宰牛刀,不過,到底也是尋他點子事情做。”
章回聞言卻搖頭,道:“伯父身負重責大任,王老將軍叫張教練隨時跟著,也是用心良苦。”
黃幸笑道:“就你知道他用心。”隨後又細問章回這幾日嶽父家中情形。隻聽章回道:“老將軍慷慨高義,竟將那座黃花梨木的天然玉石紋理插屏贈予父親做生辰慶賀。雖說是長者有賜,但我原知道那是王老將軍的平生愛物,怎好輕易接受?隻是到底不是父親在,又不好推辭。還要請伯父與我主意,怎的回謝老大人才好。”
黃幸點頭:“你做的對。長者賜,不當辭。何況是他看重你父親的一番心意,更不好拂了老爺子的興頭。”略想一想,道,“還好,離仰之生辰還有些時日,你就在南京多待一兩日,細細抄些個佛經道卷來。我這邊再備些上好的香,到時帶了你一同過去,就奉獻給他,算是我們晚輩的一點回禮。”
章回忙應了“是”。兩人又就忠獻伯府老將軍王劭堃給章回之父章望章仰之的生辰禮談論了幾句,並一一確準了幾日後的回禮用物,這才定下心來。章回於是起身,往書房桌上取了茶壺茶杯,先斟一杯,雙手奉與黃幸。黃幸點頭接住,受了他這一謝,問:“這次去那邊家裡,其他人怎樣?你象兄弟可又討人嫌?”
這時章回正與自己倒茶,聞言頓時失笑,說:“伯父這樣說,可讓表弟怎麼處呢?”重新回到座上,這才答道:“象表弟溫雅守禮,舉止彬彬,那府裡上下都讚不絕口的。”
黃幸歎道:“阿彌陀佛,若真如你說,我也不必時時懸心了。隻怕又是你處處打的掩護。”見章回避開目光去,哼一聲,又搖頭笑道:“罷了,能知道在外頭多少裝相,總算有些長進。”
章回道:“其實,這些天表弟也沒做什麼,隻是陪老將軍手談而已。他先前對這個不甚用心,但這次卻像有了些興趣,幾輪下來,竟能叫隻饒三子,便堪堪應對得過。”
黃幸聞言微露訝色,因他知道嶽父自致仕,便在琴棋書畫上留意,尤其弈道造詣最深。但得知幼子才智,心中又甚欣慰,臉上不免顯出幾分得色來。說道:“他也就是一些小機靈,這些對局並不能作真,就隻當與老人家的一份孝心了。”又說,“老爺子最喜歡在下棋時講些古今,問些兵書軍冊的事情,他大約是答不上來的——到底誌不在此,也強求不得。”
章回笑道:“伯父也不必這樣說。象表弟對船工越發的有興致,這次也帶了畫出的海船圖給老將軍看。這幾日將幾張圖都一一地講解辯說過,我們得益匪淺,但老將軍也說,表弟許多新的想頭,或者就能開啟與而今水軍、水戰全不一樣的大格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