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聽這樣說,心裡就不免愣一愣:原來這章憲、章開都是三叔章曜之子,章憲比章由小一歲,章開比章由小兩歲;進學都早,都是在十一二歲就過了童子試。三年前,與自己一道奉祖父章霈之命到南京鄉試。不想他二人一個亂了格式分寸,一個錯了韻腳文字,在頭一關就被輕易刷下——然而也不過是緊張太甚,得失心過重的緣故;但凡把心放平穩鎮定了,以章家子弟在經義上的功夫學力,在一二千應試學子裡混個百名以內總不至於太難。此番章憲章開第二次應試,不說成竹在胸,必定不會還如三年前那般慌亂。於是向洪氏說道:“母親和四嬸要這樣想,不免也想得太多了。我就沒這樣的想頭。二老爺、二太太、四叔也不會有這樣的想頭。”
洪氏瞟他一眼,就明知道多少是在故意含糊裝傻,有些話梗在喉嚨口,到底不好說出來。想了一想,忍不住歎一口氣道:“如今你四嬸在莊子裡,雖說內外男女有彆,究竟你做晚輩的要為長輩多留心效力;瞅著空子,也多多逗趣說笑,引她寬心。”章回應下了。
母子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洪氏才重新往吳太君房裡來。結果這邊牌局早過了五六輪,到底林黛玉初次玩耍,手還生,算起來正是頭一個輸家。尹氏卻是小賺了幾百錢,遂向黛玉笑道:“我不是小器愛贏錢,就是想拿這個彩頭,跟大姑娘討個玩意兒。”
黛玉道:“認賭服輸。但憑四嬸嬸開口,凡有的,即刻奉上。”
尹氏道:“前兒我瞧見大奶奶扇子上的穗子新巧標致,開口問她討,竟不肯給。後來才知道是大姑娘的手藝。於是惦記這個。若大姑娘還有,現成的隨便與我一根就當彩頭了。”
黛玉笑道:“果然倒還有幾根。不過就是閒時隨手打的,不恭敬。再者也不知道四嬸嬸要配什麼扇子衣裳顏色。”
上頭吳太君一路聽著,就道:“什麼恭敬不恭敬?玉兒你既有,隻管帶著她去你屋裡拿。這就是個眼饞肚飽混沒見識的,一根穗子也值得心心念念惦記,說出來也不怕臊。”
尹氏笑道:“老太太自然是見慣了這等精致手藝的。隻是我這一二個月來天天被大嫂子拿了這樣那樣在眼門前炫耀,心裡多少也就著了急。”
吳太君就點點頭,說:“可不是,眼下家裡也就你一個還沒享到兒媳婦的福的,怪不得不順氣呢。”又道:“但這樣想,不怕你大嫂子知道了,跟你生分?”
尹氏道:“所以我才跟大姑娘討。回小子可不是打小就在東府裡混鑽混頑?我看大姑娘也跟自家孩子一樣的。”
話說到這裡,黛玉早避到吳太君身後了。吳太君笑道:“既這麼,你娘兒倆個還真該親相親相。”尹氏也是笑,一邊笑,一邊拉著黛玉往那房裡去了。於是稍後洪氏走進來,不免問:“那兩個去哪裡了?”吳太君告訴了,少不得又一陣笑。然後吃茶。吃了茶,吳太君才問洪氏,道:“老四家的心裡頭有什麼事,你處置不得,倒撂給我?”
洪氏便大致說了,末了道:“顧塘那邊,抬頭低眼,碰麵誰都在說這個。她又不跟我似的沒心沒肺,再下去還不得給逼瘋了?所以拉她到這邊來,一來她落得個耳根清靜;二來到底有個能主事跑腿的在老太太跟前,我也好放心;三來也是給後麵玉兒父女跟老四他們一家一起上京的事體,事先打個伏筆做個鋪墊。”
吳太君笑道:“你倒是千裡埋伏線,計慮深遠。”又問:“如此說,二太太已經定下了去京城過年省親了?”洪氏道:“定下了。二嬸說了,這一路既是回去省親,也是給眉丫頭送嫁。”吳太君便問章舒眉備嫁諸事。
一時尹氏和黛玉回得房來。吳太君和洪氏果然見尹氏腰上那枚比目魚芙蓉石墜子換了一根玫瑰紅纏金絲穗子,不免一起拿尹氏說笑一番,又讚黛玉手藝。再後夜飯,又吃酒,儘歡而散。無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