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霂聽了,歎道:“道理固然是這個道理。但他做到巡鹽禦史,這鹽政最是千頭萬緒、關係要緊的,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叫怎麼寬心保養得起來!幸哥兒能押著他休養這十天半月,難道能押著他休養三年五載不成?真叫人憂心。”想一想,對章回道:“這個事情你幫我記下,等這一陣忙過,叫上你父親幾個一起商議下,看讓誰到揚州去走一遭。”章回應了。
章霂又憮然片刻,才重整顏色,開始問起黃府裡其他人,然後又問到明陽書院裡諸講師教習,談到幾人學問精進,不由興頭一發上來,窮究極析正說的得勁時,一旁陳氏終於笑著過來止住,道:“英哥兒才回來,老爺也不論孩子辛苦,便凶神惡煞地審問上了!這少說也有一頓飯工夫,話音兒也沒停,茶水也不叫孩子喝一口,哪有這樣為人長的?老爺實在想審,也得容他先喘口氣、定定神。再者,您難道忘了還有西府那邊大老爺,這是親祖孫,必定也是要審的。英哥兒這會子被老爺給審累了,一會兒晚上到那邊接不上力可怎麼辦?”
聽她說得詼諧,章霂不由大笑出聲。章回也忍不住地嘴唇亂扭。陳氏見他兩個都笑了,先各自給了一碗茶,然後才笑著慢慢說道:“我好容易從老太太那邊帶了英哥兒過來,原隻為家裡人先相互拜見、行個禮兒,可不是特地帶了來讓老爺審的,也不是要勞累哥兒。才剛我聽說魁兒已經把今日的事情辦完,從西府裡回來家裡。不如這會兒就讓英哥兒去給他四叔見個禮,也好順便知道些他老子生辰壽禮的事下麵幾日少不得也要他這當兒子的出些子力。老爺若還有學問上事情要同哥兒討論,反正哥兒已經家來,又不會跑哪兒去,什麼時候再問不行?”
章霂笑道:“好好好,你說的最有理,都是我心太急。也是,反正我這裡要緊事情都說完了,就聽你叔祖母的,這會子去見你四叔罷。隻一條彆聽她的你老子生辰的事情,老太太跟大老爺交給的你四叔,就是他的勞動。他也原該與他大哥多出些力。你小孩子才到家,正是累極休息的時候,可彆跟著各處勞動。真要有事,家裡那麼多兄弟,隨便叫一個代你去做就是。”
章回忙笑道:“都是二老爺偏疼。但侄孫怎麼敢忘一個孝字。隻要是該我做的,萬萬不能躲懶的。”
章霂哈哈一笑,說:“我也知道你的孝心。隻是老太太頭一個就不會準你勞累。”隨即轉向陳氏,問:“魁兒他們都在家了?”
二太太陳氏笑道:“才剛家來的。這會子想是在換衣服。”
章霂道:“那就讓英哥兒去他那裡罷。跟他說,也不必過來這邊。晚上舅舅、舅太爺都要來,到時候一同西府裡去就是。”
陳氏應了,打發人先往章魁那邊傳口信,說章霂叫他不必過來上房拜見,等著章回過去再又叫了外間廳上伺候的章魁媳婦尹氏過來,把章回交給她,命帶了去拜見四堂叔,千萬要好生照應。尹氏忙應了婆母,領著章回往自家屋裡去。
這邊章霂看陳氏行動,隻自顧吃著茶,並不多話。見尹氏與章回一起離了上房,才看著陳氏笑道:“又不是外頭親戚家孩子,就算外麵念了三年書,家裡麵還能有不熟知、不熟曉的?也值得你這般小心,一句句地吩咐。又專門叫魁兒媳婦帶了他去。”
陳氏道:“英哥兒當然不是外人。但老爺也說他這幾年在外頭,並不在家裡。偏這幾年家裡添丁進口不老少,裡麵外頭,換職司的、填空位的,新進來的人實在多。他今日才回來,不認得人、衝撞了事若是彆人不認得、衝撞了他,便頭一個要惹老太太不高興。所以還是事先照應周全了才好。魁兒媳婦向來最穩妥,跟他大哥、大嫂又親近,有她一旁照看著,我也能夠放心。”章霂聽她說了,這才不再多言。
卻說章回隨嬸母尹氏去拜見四堂叔章魁,也與在章霂麵前一般的說了一番南京各人安好、書院裡頭大致情形,然後便倒身下拜,為章魁主持父親壽辰禮儀諸事拜謝辛苦。章魁忙拉他起來,就讓坐在下手,與他細講壽辰當日的安排。叔侄兩個才說了不多時,便有府上各處執事的聽說章魁回來,一齊趕來問壽辰禮數、席麵戲班安排等事。章回見他事多,忙借機告退出來。這邊尹氏過來,帶他到內院。隻見房中早已有數人相候,卻是尹氏使人請了二房的姑娘小爺們一齊到上房,令他姊妹兄弟團圓相見。
章回在外求學,連頭搭尾已有四年,為著章望吩咐,便新年也不曾回家。此刻乍一相見,不免生疏,有幾個小的已全不能認。幸而堂兄弟中有年紀較長的堂兄章偃、堂弟章僚辨出音容,姊妹中居長的章偃胞妹舒慧也還相熟,三人便為弟妹引見相認。
這章偃與章回同年,大了他七八個月,章僚則小他一歲,相差也是七八個月。三人年紀其實仿佛,他兩個卻隻在家裡,不說多少出門經曆,就連常州城以外地界也一步都未曾踏過。於是此刻隻管一左一右夾住章回,從頭到尾問個不休,言談形容間大有羨色,年紀小的章僚更直言轉天就要求了祖父並吳太君也往南京書院裡去。又有一旁舒慧等姊妹,雖都是女孩兒,但章家向來要求女子一樣,尋常也不禁女子出門交遊,聽聞見識也都不少,此刻聽他兄弟三個說話,也不時就有人插上幾句。章回聽了,一一耐心作答,頓時將那初見的生分去了不少。再加上不一會兒府裡大管事尹純又命人將章回先頭在南京、鎮江時買的那些泥人、草蟲之類各色玩物兒送過一籃子來。雖是市井之物,卻都新鮮彆致,又是當初仔細選了做工精細的,就連尹氏、屋裡年長的嬤嬤媳婦等在旁看了,也不禁都誇一句好。章回親自拿了,一樣一樣散與幼弟幼妹,頓時越發叫緊緊圍住,鬨哄哄地說笑個不停。
正熱鬨間,陳氏跟前的丫頭白薇過來說:“二太太請七少爺一同回澄暉堂。叫四奶奶看著姑娘們換過衣裳後帶了一起過去。”尹氏忙答應了,一邊命女孩兒們各自回去梳洗妝扮,一邊親自帶了章回到正房。待陳氏與章回動身,方才又回去,帶領一班女孩兒自往澄暉堂去不提。
紅樓夢的主要內容,是一個家族由極盛走向極衰的曆程,書中描寫充滿了各種家長裡短、吃喝玩樂的細節,通過這些細節可以感受到主人那個時候的快意,和失去這一切後隻剩回憶的悲哀。故事裡的那些生離死彆,讓人傷心痛苦之外,竟然沒一個主要角色最後的結局可以算是圓滿。
但是,大多數人都更喜好“大團圓式結局”,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正好,紅樓夢是個坑,隻有八十回、結局早就散佚不全,於是多少人都被勾起了補全故事、圓滿結局的念頭。再有,紅樓夢寫的賈府,那叫一個富貴顯赫、權勢赫赫,普通老百姓甚至一般點的世族大家也不見得有這種氣勢話說這本書剛問世不久就有人說“這是寫的前朝康熙朝明珠家的故事”所以除了寫個結局讓裡頭才子佳人成就百年好合,更有很多人希望通過續作描寫,改良的改良、革新的革新,讓賈府重振家門,也是對晚清民國乃至當下急需各種改革整頓的現實社會的一種希望寄托曹雪芹在寫這個的時候,說自己是“癡人”,大概完全沒想到他這麼一出木石前盟、金玉良緣地印出來多少真正的癡人他在書裡寫了個榮國府、寧國府,卻沒想到牽絆出來多少個張三府李四府。這種續作,文字能夠稍微模仿紅樓夢,但是其誌趣品位往往就差遠了不過因為數量實在多,就算百裡挑一未必能挑出本好的,但是千裡挑一、萬裡挑一呢?多少還是會有幾本寫得出彩,值得看一看的。
紅樓夢不但有很多人喜歡,給它續作或是模仿著寫類似的,還有一群讀者喜歡研究,特彆是追求書中的人物。於是所謂“紅學”裡頭,就有那麼一派,專門考據作者還有書中人物根源的。他們大致的說法就是:書中的賈府,就是影射的江南織造府曹家,因為作者曹雪芹的爺爺、爸爸就是做的這個官。後來又流傳出一種說法,說其實紅樓夢寫的是皇族的野史,因為暴露了滿清皇帝的一些私密這才被禁封什麼的。這種說法漸漸地有市場,於是乎在原本那些喜歡繁華富貴、專門寫點家長裡短兒女情長的仿紅樓體外,又增加了一類:他們直接把紅樓夢中的賈府“還原”成清代的曹府,把曹家人作為的主人公,努力轉變曹家命運,讓曹家不但能夠繼續為官,還更進一步地煊赫鼎盛。
這一種類型的吧,有趣還是有趣的,但是要說味道,已經徹底沒了紅樓夢的味道。這是為啥捏?因為,如果曹雪芹確實就是紅樓夢作者,而且他真的就是江寧織造府曹家的後代,那麼他就真真切切有過少年時代的那麼一種富貴優渥的生活,而續作或是仿作的作者們是沒有這樣生活經曆的,於是不管怎麼寫,他們都寫不出曹雪芹筆下的富貴味道來。不過話說回來,難道真要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才能把故事寫得真實可信,才能夠感染他人?這又不一定。司馬遷也沒看過垓下之戰,一樣精彩動人。所以說,後人不斷考據,不斷創作,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總會有非常符合真情實況,值得一看的出來。而就是為了這麼一兩本值得看一看得到,就足夠我們這些讀者發揮大無畏的掃雷精神,每天在絡上尋尋覓覓,“雖千萬雷吾往矣”。
那啥,以上拉拉雜雜一大堆,估計很多人覺得這是在湊字數。不過我親愛的讀者們誒,說這麼多其實隻是想掏心窩子地跟你們扯一扯,我為啥在刨著p的百萬字大坑同時還要再開一個紅樓的同人。我相信我那些最可愛也最堅定的讀者絕對有耐心看完我的囉嗦,而那些頭一次來到坑邊的跳或不跳不是我能決定的,但如果不跳,我會有點落寞憂桑
我一直覺得,紅樓同人好不好,作者很重要。很多人說高鶚不好,但人家能頂住壓力,這麼多年的百二十回紅樓夢流行。其他續作或是改作的人就沒這個水平。而最近,紅學雖然興旺甚至有點異樣地興旺,但真正科班學者或是資深文人寫紅樓續文的基本沒有某劉乃兩不靠的奇葩。我們能看到的,絕對多數都是絡同人,普遍的年輕人的作者群。然後,問題就來了。
中國曆史五千年,滄海桑田風雲變幻,絕對是最近的一百八十年來變化最激烈:從上國到東亞病夫,受儘列強屈辱之後,終於重整河山國家複興,一百多年的痛苦後迎來新生,這種獨立和平真的是珍貴非常。不過,站在國家或者說曆史的角度,一百年的時間可能也不算太漫長,而從一個人來說,一百年已經是一生。所以我們這些生在和平時代,成長於國力總體上升階段的年輕人來說,就算可以從史書啊老師啊長輩們那裡知道過去的情景,但終究那不是親身經曆,少了一份切膚之感。這個時代的資訊如此發達,在言論等方麵又是有史記載相對最為寬鬆自由的時期,所以年輕人常常聽說了一點東西,就敢隨意地評論,還會堅持認為自己的見解就是正確和高人一籌。又有一些人,大概是出於“隔岸觀景”的心理,總覺得河對岸的風景更漂亮,總覺得古代的生活更美好,一味懷舊,各種頂起“複古”的大帽子或者是那些自稱喜歡古典,喜歡舞文弄墨寫詩寫詞的,但真正看他們的作品吧,既不符合詩詞基本要求的聲調格律,也沒有深刻的含意韻味,隻是單純的堆砌詞藻,看著華麗唬人,可到了真正行家裡手麵前就隻能貽笑大方了。
以上這些呢,都可以歸為一類“年少無知”。不過還有一種,相對可能更老成、沉穩的,他們自己經曆了一些,對人情世故有所了解,能夠看到所謂“花無百日紅”,盛世其實總是藏著很多危機,理想跟現實也總是有著諸多差距,這種時候不免心生迷茫,甚至為現實生出一種悲涼感傷的情緒。如果在這樣的時候看古代人寫的東西,往往能夠深入挖掘文辭內裡的深意,觸發各種感慨而要是那些啊作品之類,作者或人物的經曆和情感跟自己有那麼一點相似,就非常容易感同身受,於是感慨之情就更深這種心思的契合,跟當下現實當然會有不合拍,加上“穿越”如此流行,一旦鑽了牛角尖,下意識地就會有一口氣跑回古代的想法冒出來。而這種情況,往往是年輕人自己沒把心態調整好,或是看問題看得偏頗不能全麵,又或者是試圖用最簡單的方法躲開壓力回避問題等到時過境遷,回過頭來看看,也會覺得自己的想法其實挺可笑。這就像是南柯太守的黃粱夢,又像是石頭記裡的金陵十二釵,就算經曆了那些錦繡繁華,最後也變成了過眼雲煙,終究還是要回歸到最現實的當下生活裡麵。那些年輕時代的想法,最後的價值好像也就是逗人一笑罷了。
說到這裡,差不多就把我寫這篇東西的用意說明白了。簡言之,就是吃飽了撐的,年輕人一邊發著大頭夢一邊憂國憂民的明媚了然後突然被一盆冷水潑下來何必那麼較真呢?上刨的各種深深淺淺的坑,說到底就是個放鬆娛樂。一個人得有多蛋疼,才會一心一意寫一本充滿考據、合情合理的紅樓同人就為了跟彆人打擂台,高喊著“都看過來看過來我這才是真正的紅樓同人”?要真有這樣,大概我自己也隻能一邊牙疼地點叉一邊企鵝群裡吐槽“二貨時時有,奇葩特彆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什麼,還有一更,就在下麵連著發出。大家不要漏看。
(天津)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