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一起手牽著手走過來這條黑漆漆的小巷子。
巷子外麵,就是大路,道路兩邊的路燈亮著,明晃晃地燈光灑落下來,他們從黑暗之地,步入了光明之中。
阿明拉著左思的手仍舊沒有放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眉目之間的鬱氣似乎消散了許多。
在黑暗裡麵走了那麼長時間,陡然進入光亮的地方,左思有些不太適應,她眨了眨眼睛,抬起手來,下意識地想要去擋住雙眼。
她的右手被阿明握著,一抬手,便連著阿明的手也抬了起來。
這個動作,徹底將正在走神的阿明給拉回了現實,他有些慌亂地鬆開了手,放開了左思。
“對不起。”
阿明的耳朵發紅,臉上的神情有些慌亂,害怕左思會因此生他的氣。
“沒關係。”
左思不知道阿明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不過她卻知道,彆人在說對不起的時候要說沒關係。
普普通通的三個字,立馬讓阿明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左思倒是還記得自己現在是安妮,她在腦子裡的記憶裡麵扒拉了半天,找出了安妮的家庭住址。
讓阿明比較意外的是,左思住的地方距離他家並不遠,前後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原本以為要繞路送她,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天色已晚,這段路又十分偏僻,兩人在路上站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方才打到了一輛出租車。
現在正是春末時分,白天的氣溫很高,到了晚上,溫度卻又降了下來,兩人在冷風裡麵站了一個多小時,體溫早已經隨著風一起跑走了。
左思對冷熱變化沒有太多的感覺,哪怕身體已經冷冰冰的了,依舊沒有什麼反應。
與她相比,阿明隻是一個普通的人,吹了這麼久的風,身體早已經給凍僵了。
司機倒是體貼,見到阿明的樣子,特意將車裡麵的暖風打開了。
車廂內的空間不多時便變得暖和了起來。
阿明凍僵的手腳得到了舒緩,他看著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誠心誠意地道謝:“謝謝你,司機師傅。”
司機笑了起來,從後視鏡掃了一眼後排座上的兩個人:“小夥子,不是我說你,你的身體實在有點兒虛了,你看看你女朋友,再看看你,嘖嘖,你以後可得多鍛煉鍛煉。”
聽到司機說左思是自己的女朋友,阿明偷偷地看了左思一眼,隨即為自己升起的齷齪心思感到羞愧。
這個女孩可是他好哥們兒的女朋友,他怎麼可以對她有這種心思?
“司機大哥,你誤會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司機露出了一個我懂得的表情,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從這裡到他們住的地方還有四十分鐘的車程,阿明和左思之間嚴格說起來,並不算熟悉,加上阿明剛剛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現在麵對左思,總覺得有些尷尬,他咳嗽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悶悶地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雙手。
阿明不說話,左思自然也不會開口,她靠在車子的椅背上,看著車窗外飛快閃過的街景,腦子裡麵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過於安靜的空間,總會讓人東想西想,阿明也不例外,左思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存在感變得越來越低,司機師傅一直開著車,除了最開始說了兩句話之後,便再也沒有開過口了。
阿明的腦子裡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今天在那個荒廢房子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阿明有些不安,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結束。
之前在那房子裡麵,所有喝過血水混合物的人都暈倒了,隻有他一個人沒有暈,他清楚地記得,在他們幾個人暈過去之後,房間裡麵似乎多了什麼東西,然而,那個時候,明明隻有他們幾個人在那裡。
他們昏過去之後,阿明便過去叫醒了他們,可是阿紅,卻再也沒有醒過來,她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阿紅今年剛剛十八歲,身體很好,兩人在同一個單位上班,前不久才入職,入職之前提交了一份體檢報告,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阿紅的身體健康,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這麼一個身體健康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死了?
可是警察的驗屍報告擺在那裡,一切確實都是意外。
她真的就那麼隨隨便便地死了。
阿明的心情低落了下去,回想起和阿紅在一起的日子,眼睛有些紅,淚水險些就落了下來。
他和阿紅打小就認識,阿紅的父母在她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之後又各自再婚,阿紅就成了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被兩家踢來踢去,誰也不願意要她,到最後,她隻能跟著自己年邁的奶奶生活。
前兩年,阿紅的奶奶也去了,就隻剩下阿紅一個人了,她這麼死了,怕是除了他們幾個朋友之外,誰都不會在意了。
這個小姑娘雖然有些亂七八糟的小毛病,可是本性卻不壞,是個好姑娘。
阿明吸了吸鼻子,耳邊卻聽到左思的聲音響起:“你在哭麼?”
阿明轉頭朝著左思看了過去。
左思看到了阿明紅紅的眼睛,以及他眼睛裡麵的水光。
“你果然在哭。”
阿明擦了擦眼睛,悶聲悶氣地說道:“我沒有哭。”
左思也沒有追問,繼續轉頭看著窗外。
阿明心裡麵有些不舒服,有心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和阿紅是朋友,可是左思和阿紅,卻並不是朋友。
長歎了一口氣,阿明轉過頭,學著左思的樣子,看向了車窗外的世界。
四十分鐘的時間就在沉默之中過去了,車子停在了左思家樓下。
車到了地方,左思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家,她默默地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阿明想了想,看了看外麵幾乎沒有亮著燈的樓房,掏出了錢付了車錢,急急忙忙地下了車。
此時左思已經快要走到了樓道裡麵,她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和喘氣聲,便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了過去。
阿明喘著氣粗氣兒,站在了左思身前不遠處。
“我送你上去吧。”
左思有些奇怪地看著他,說道:“我已經到家了。”
阿明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不放心。”
左思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阿明不放心的,不過他堅持要送她回去,左思便也沒有強硬地堅持下去。
安妮的家在十樓,兩人一起坐電梯上去。
電梯是老式的,裡麵的空間不大,即使阿明特意拉開了與左思之間的距離,兩人之間也不過相隔了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電梯上麵的樓梯顯示燈一格一格地往上爬,很快便從紅色的一,變成了紅色的四。
電梯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停止了運行,昏暗的燈光瞬間黯淡了下去,整個電梯內,隻有那個紅色的阿拉伯數字四,散發著刺眼的光芒。
阿明嘴裡發出了一聲短促地叫聲,下意識地往左思身邊跨了一步,擋在了她的麵前。
“彆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抖得厲害,卻仍舊堅持擋在她的麵前,不肯讓開,左思看著他不算寬厚的背影,唇角抿了起來。
眼前這個人的身影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到了一起,左思的神情有些恍惚,喃喃地喊了一聲:“愛麗絲.......”
這個名字被她含在嘴裡,從唇齒之間劃過,最後隻落入了她自己的耳中,站在她麵前的阿明也未曾聽到。
電梯內太過安靜了,之前站在她眼前的人似乎消失不見了。
左思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她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到原本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個男人,變成了一個女人。
左思愣了一下,開口說道:“你是誰?”
那人隻是背對著她,黑色的長發蜿蜒至腳底,一股難以描述的氣味迅速地蔓延至整個封閉的電梯空間。
左思捂住了口鼻,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她感覺自己的後背似乎靠在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麵,那種觸感,根本不像是冰冷的電梯壁。
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到了自己身後的東西。
那是長發墜地的女人,她背對著她,剛剛左思就是靠在了她的背上。
這裡給左思的感覺不太好,雖然已經捂住了口鼻,可是那種刺鼻的味道卻是無孔不入,刺激著她的嗅覺神經。
左思乾嘔了幾聲,卻吐不出來什麼東西,她有些不太舒服,乾脆坐在了地上。
好在,地麵還是那個地麵,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的溫度存在。
四周的這些同樣的人看的她有些晃眼,隻是在經曆過愛麗絲大軍的熏陶之後,左思已經產生了免疫,甚至因為這幾個背對著她的女人都是一模一樣的,而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親切感。
她有些話想要說,忍不了,憋不住,她也沒有打算忍,沒有打算憋。
“其實從前我見過你們這樣的。”
左思覺得自己像個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將自己和愛麗絲曾經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明明是精彩絕倫的故事,因為講述的人語言匱乏,添加不了什麼形容詞,說出來之後,便顯得乾巴巴的,沒有什麼可聽性。
電梯內的溫度似乎降低了許多,左思搓了搓自己泛起雞皮疙瘩的胳膊,開口說道:“好冷啊。”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接著,左思便看到了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頭發朝著自己湧了過來。
“安妮,安妮!!”
左思的耳邊傳來男人焦急的呼喚聲,她吃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阿明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容。
見左思終於醒了過來,阿明鬆了一口氣,彎腰便將左思抱進了懷裡。
“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當時在電梯裡麵,電梯突然突然出了故障停止運行,電梯裡的燈光暗了下去,很快又亮了起來,之後便又開始繼續上行,一切發生的時間很短暫,短暫到讓人來不及恐慌,便又恢複了正常。
那個時候,阿明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剛剛站在他背後的左思昏了過去。
那個時候,阿明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串了上來,整個身體瞬間冰封起來。
阿紅那青白色的臉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來晃去。
左思,左思她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電梯很快便上到了十樓,電梯門開了,他抱著左思出了電梯,慌亂地檢查著她的身體狀況。
臉色正常,呼吸正常,脈搏正常,所有的一切都正常,可是她卻閉著眼睛,沒有一絲一毫清醒過來的跡象。
阿明徹底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隻是想要叫醒左思,他有種預感,如果左思一直這麼睡下去,她會像阿紅一樣,徹徹底底地睡死過去,再沒有醒過來的那一天。
“安妮,醒醒,安妮!!”
掐人中,扇耳光,阿明試過了所有能試的方法,就在他快要徹底絕望崩潰的時候,左思終於醒了過來。
“太好了,太好了。”
阿明死死地抱著左思,語無倫次地說著。
左思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被阿明這麼抱著,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領口滾入了她的衣服裡麵,肌膚上泛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左思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阿明這樣的舉動讓左思有些不太舒服,她掙紮了起來,推開了抱著她的阿明。
“你在乾什麼?”
阿明沒有防備,被左思推開之後,跌坐在了地上,他抹了一把臉,突然間又笑了起來。
“太好了,你沒事兒。”
左思皺了皺眉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不喜歡這樣,你以後彆這樣做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阿明,淡淡地開口說道,聲音裡沒有惱怒,也沒有其它的情緒,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阿明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他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左思一眼,又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左思之間的距離。
“對不起,安妮,是我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