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悲傷,絕望,屈辱……
左思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這這麼多的負麵情緒,她進入這個世界之中,還沒有睜開眼睛,那些情緒便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腦海之中。
源源不斷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之中滑落, 那種悲傷而又絕望的情緒在她的身體之中湧動著,將她整個人層層疊疊地包裹在其中。
為什麼會這麼悲傷?為什麼會這麼痛苦?為什麼連呼吸的時候都感覺到是那麼痛苦?
那些痛苦不是來源於身體,而是來源自靈魂,來源自她所占據的這具身體的那個靈魂,那個純潔的,弱小的,脆弱的靈魂。
恍惚之間, 左思看到了那個靈魂, 她朝著她走了過去,伸出手,想要觸碰她。
那個靈魂突然抬起頭來, 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孔,她就那麼看著左思,眼神悲傷的讓人心碎。
“我做錯了什麼?素媛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都說是我的不對?素媛是個好孩子,那個大叔說他沒有傘,素媛幫他撐傘了, 為什麼大家都說是我的錯, 為什麼沒有人誇獎素媛?”
稚嫩的童聲一聲聲地質問著, 她的眼淚源源不斷的從眼中滑落,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為什麼我要痛苦?幫幫我,誰來幫幫我,誰來救救我,素媛好痛,好痛啊,媽媽,爸爸,救救我……”
左思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到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可是她伸出去的手卻什麼都沒有抓到,那個一直在哭泣的小姑娘,變成了一縷煙霧,消散在了她的麵前,輕薄的煙霧從左思的指尖滑過,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那冰冷的觸感順著她的指尖,蔓延至她的全身,那些失去了作用的痛覺神經,似乎重新恢複了它的作用。
左思感覺到了疼痛,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將她從昏迷之中拽了出來,她猛地睜開眼睛,那些無處不在的疼痛在她的身體之中四處亂竄,那種陌生的感覺讓左思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淩亂的記憶隨著身體上的疼痛湧入了她的腦海之中,她看到了那個之前一直在哭泣的小姑娘所遭遇到事情。
她終於明白了那些負麵情緒從何而來。
左思睜著眼睛,看著頭頂那蒼白的天花板,她感覺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緒無法發泄出來,左思的情緒波動越來越大。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為什麼那些人要做那樣的事情?為什麼要對一個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做出那樣可怕的事情?
***
左思所占據的這個身體的主人,名字叫做素媛,她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今年才剛剛升到了二年級。
和每一個普通小姑娘一樣,素媛每天的生活很單調,她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不久前,被一個慘無人道的惡魔毀掉了。
那些記憶太過痛苦不堪,就連左思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她將那些記憶封閉在記憶深處,暫時不想去觸碰。
那些記憶會影響到她的情緒,讓她沒有辦法正常的思考,而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好好的思考。
左思所在的地方,是一間普通的雙人病房,素媛昨天才剛從重症監護室裡麵出來,被醫院安置在了這間病房之中。
病房裡麵除了她之外,就在沒有其它的人,和每一間醫院一樣,房間四周的牆壁被塗成了白色,那種冰冷而單調的色彩充斥在左思的樣麵前,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消毒水的氣味在空氣之中彌漫著,她脆弱的鼻腔受不了這種味道,溫熱液體從她的鼻腔之中流了出來,順著麵頰沾染到了枕巾上麵。
左思抬起手來,擦了一把,鮮紅的血液糊的她滿臉都是,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素媛的身體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稍微動彈一下,便疼得厲害,左思深吸了幾口氣,忍耐著這些疼痛。
左思這樣子很能忍受疼痛的人都沒有辦法忍受這樣子的疼痛,她根本沒有辦法想象,那個八歲的孩子,是怎麼忍受這樣的痛楚的。
為什麼一個孩子要遭遇到這樣痛苦的事情?
左思不明白,她也想不清楚,孩子明明是國家的未來,是需要被人保護,被人關愛著成長,為什麼會有人對孩子下手?
天真稚嫩的孩童,在那些人的眼裡麵,隻是可以隨意虐待的東西而已,因為那些孩子太過於幼小和脆弱,所以才成為他們的目標。
透明的藥液從輸液管之中流入了她的身體之中,那些藥液似乎有鎮痛安眠的作用,左思睜開眼睛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感覺到了無窮無儘的疲倦。
那些疲倦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很快便將她所吞噬,將她的意識拉入了黑暗之中。
走廊裡麵端著藥品的護士走了過來,她推開房門,進入到了病房之中,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麵的孩子時,護士的眼睛一酸,險些哭了出來,雖然已經給她換過了無數次的藥,可是每次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那個護士依舊會感覺到痛苦和難過。
究竟是怎樣的惡魔,才能對這樣的一個孩子出手?
護士小姐用最輕柔的動作辦左思換掉了身上的紗布,也不知道是不是護士小姐的錯覺,總覺得這個孩子身上的傷口似乎小了一些。
果然是錯覺吧,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那麼快的恢複正常?
除非這個世界上有奇跡出現,否則的話,這個小女孩身上的傷,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長好。
換好藥之後,護士輕手輕腳地將被子蓋在了左思的身上,她眼睛紅紅的從那個病房裡麵出來,正好遇到了另外一個護士。
那個護士看到這個護士悲傷的模樣,心中了然:“你又是幫那個孩子換藥了吧?”
這個護士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道:“是的。”
“你就是太心軟了,人各有命,她是可憐,可這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若是同情,哪裡能同情的過來?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要緊。”
年長的護士拍了拍年輕護士的肩膀,徑直離開了。
年輕的護士的神情依舊低落,她推著小車,回到了護士站之中。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為那個孩子難過。
漫長的一夜很快便過去了,第二天,左思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床邊坐了一個人。
左思的身體瞬間緊繃了起來,在發現那個人是個女人的時候,她緊繃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旁邊坐著的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她長得很漂亮,和素媛很像,隻是現在她形容憔悴,整個人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去似的。
那個女人在哭著,她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在無聲地掉著眼淚,那些灼熱的眼淚掉在左思的手背上麵,一路燙到了她的心裡麵去。
這個女人是素媛的媽媽,她的名字叫做美姬.
左思靜靜地躺在那裡,看著不停掉著眼淚的美姬,她是那麼的痛苦和難過,左思能看得出來,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那些悲傷和痛苦。
素媛是她的女兒,自己女兒遭遇了這麼可怕的事情,美姬的悲傷和痛苦不比素妍的少。
母女連心,隻有母親才能說得出感同身受這句話。
左思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那是源自於素媛殘留在身體之中的情緒,即使她的靈魂已經不在了,她的身體依舊記得那種痛苦的感覺。
美姬哭了很久很久,到後來,她勉強地止住眼淚,抬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女兒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此時靜靜地看著她。
那雙充滿靈動的眼睛此時卻沒有一絲的光亮存在,她就那麼看著她,好像靈魂都已經不存在了,留下的隻是一個殘破的驅殼。
美姬的眼睛一酸,險些又哭了出來,她強打起精神來,看著躺在那裡的左思,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來:“我們素媛醒了啊,素媛,你的身體還難不難受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兒,媽媽在這裡,媽媽會陪著你的……”
說到最後,美姬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起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老天為什麼會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讓她的素媛遭遇這麼可怕的事情,為什麼偏偏是她的素媛啊?
美姬越想便越覺得難受,越想越覺得痛苦,那些悔恨像是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地剜著她身上的肉。
如果那天她陪著素媛,如果那天她去送素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那些痛苦越來越多,像是小山一樣將美姬壓在下麵,她的愧疚,她的懊悔,她的心疼,幾乎將美姬壓垮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柔軟的嘴唇被她咬得鮮血淋漓,可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她所承受的這些痛苦不及素媛身上的萬分之一,她的素媛都能忍受下來,為什麼她不能忍?
兩人的距離很近,左思能清楚地感覺到美姬的那些情緒,素媛是她的女兒,是她身體上掉下去的一塊肉,她經曆了那樣事情,美姬如何能不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