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傅在周圍十裡八村都很有名氣, 因此,請他的人很多, 但凡是有些名氣的道士,家底兒自然不會太薄。
陳明這樣子的道士, 自然是比不上林師傅的, 他混得甚至還不如麻麻地, 不過陳明自然不會承認這一點兒的。
他覺得自己的日子過的十分瀟灑, 不想在一個地方待長久帶著,完全是因為他向往自由的日子, 所以才會帶著兩個鬼使浪跡天涯。
這是陳明和林師傅吹牛的時候說的, 他為了給自己漲些麵子, 自然就把自己的那些經曆給誇大了一些。
若是相熟了, 林師傅怕是能知道陳明話裡麵有不少的水分,然而兩人不過剛剛認識, 再加上,大寶和左思兩個確實是屬於陳明的鬼使,因此林師傅便將陳明給高看了幾分,認為他是能撐得住場麵的。
之後, 陳明便知道了林師傅交給自己的任務是什麼。
吹牛過頭, 把自己給坑到土裡麵的陳明:“……”
他能收回自己先前吹牛時候所說的那些話麼?
陳明這人最好麵子,他的牛皮已經吹出去了,就算是硬著頭皮, 他也得把後麵的事情給扛下來。
晚上回房間歇下的時候, 陳明那腔沸騰的熱血終於平複了下來, 想起之前自己答應林師傅的事情,陳明的一張臉瞬間垮了下去。
“大寶小寶,你們之前怎麼也不拉著我一點兒?”
陳明躺在柔軟的床鋪上麵,想到自己剛剛在林師傅麵前那慷慨激昂的模樣,恨不能一頭撞死在牆上麵,他已經從大寶和左思那裡知曉了那任老爺子的厲害,他怎麼就腦袋抽抽了,答應了林師傅要去幫忙?
自己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麼孽,隻要遇見正英師傅那樣的人,準沒有好事兒發生。
哀歎了好半天,陳明又把大寶和左思兩個給埋怨了一通。
“你們兩個也真是的,剛剛怎麼也不勸我一下?”
大寶牽著左思的手站在一旁,聽到陳明的話,大寶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陳明:“明叔,可是那個時候,你哪裡聽得進去我們的話?”
左思也在一旁點頭,幫腔道:“是的,明叔,林師傅剛剛提議說讓你也幫忙,你便一口應下了,我們見你答應的那麼爽快,以為你很願意幫忙。”
“是啊,之前的正英師傅,還有上一次的九叔,明叔你都幫了忙,這一次的林師傅和他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我想明叔你看在長相相同的份上,也一定會答應去幫忙的。”
聽到大寶的話,陳明僵在了那裡,什麼叫看在長相相同的份上他也一定會去幫忙的?
長相相同了不起啊?他該他們的啊?
大寶和左思加起來有兩個人,而自己卻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陳明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兩個鬼使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去,一邊兒去,我懶得和你們說話!”
自己的兩個鬼使正是蠢到家了,他擺明了想聽一些好聽的話,然而這兩個鬼使卻愚笨的厲害,說出的話一個賽一個的氣人。
大約是察覺到了陳明的不快,大寶和左思兩個難得開竅了。
“難道,明叔你不願意幫忙?”
“你說呢?”
“不願意幫忙的話,去說一聲不就好了?”
左思將一切想得都很簡單,陳明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左思並不懂,所以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陳明明明不願意,可是卻強撐著不肯去和林師傅說。
他們兩個不說話還好,這麼一說,陳明更心塞了,他朝著他們兩個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將他們朝黃紙傘裡麵趕。
“你們兩個做鬼做了這麼久,哪裡知道活人之間的事情,去去去,和你們也說不明白,你們兩個回傘裡麵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說不得還要你們來幫忙。”
他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林師傅都覺得棘手的事情,他更頂不上用,不過好在他有兩個鬼使,大不了到時候叫他們一起來幫忙就是了。
見陳明不想多說,大寶便將左思抱了起來,朝著黃紙傘走了過去,走到那紙傘的跟前,兩人的身影便化作了青煙,鑽入了黃紙傘之中。
陳明看了一眼靠著牆邊放著的黃紙傘,歎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不管怎麼說,自己的兩個鬼使好賴是找回來了,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也放了回去。
自己孤家寡人一個,這輩子,大約也不可能成親了,他活著的時候有大寶小寶兩個陪著,若是死了,三人一起做鬼,倒也逍遙。
陳明腦子裡麵想著彆的事情,慢慢的,倒是把先前答應林師傅的話給忘記了,他這麼多天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身體已經疲乏到了極點兒,陳明閉上了眼睛,不多時,便墜入了夢鄉之中。
陳明睡了,黃紙傘裡麵的大寶和左思兩個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大寶抱著左思坐在黃紙傘的空間裡麵,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左思光溜溜的頭。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享受著這難得的溫馨時刻,不知道過了多久,左思突然開口說道:“哥哥,我想正英師傅了。”
先前從九叔那裡離開的時候,左思便淡了心思,然而,當再次見到與正英師傅一模一樣的林師傅的時候,左思才發現自己對正英師傅的想念從來都沒有減弱。
她想念正英師傅,她想念秦月,想念蔗姑,想念阿豪,想念阿方,她想念他們在廣州城時候的那種生活。
她不喜歡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若是沒有對比,這樣一直生活下去,左思或許也就接受了,然而,那些在廣州城的日子,卻讓左思十分懷念。
她想要回去。
大寶摸著左思頭的手頓了下來,他低下頭去,看著左思那小小的身體,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他自己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將左思帶回廣州,帶回正英師傅他們身邊去的,上一次他冒險帶著左思離開,卻被馬賊擒住了,險些釀成了大禍,他不敢在擅自帶著左思離開了。
若是在遭遇什麼危險,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他們不是每一次都那麼好運,都能被人給救回來的。
“哥哥。”
左思輕輕喊了一聲,小小的身體依偎在了大寶的懷中,二人從活著的時候便在一起,到現在已經快有百年的時間,說是心意相通,也不為過。
左思在想些什麼,大寶能窺之一二,大寶在想什麼,左思自然也能知曉。
“小寶,我答應你,這次的事情了了,我便求了明叔,帶你會廣州去。”
左思嗯了一聲,嘴角勾起,露出淺淺的笑容來。
她在這個世界裡麵待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她自己已經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她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以為自己就是小寶,她想要在這個世界之中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
左思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時候,腦子裡麵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和自己說著什麼,左思累得狠了,隻覺得那個聲音有些熟悉,至於在什麼地方聽過,卻是已經不記得了。
一夜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天剛蒙蒙亮,房門便被人粗暴地敲響了,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陳道長,起床了,陳道長,陳道長!!!”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薄薄的房門被敲得啪啪作響,這麼大的動靜,就算是死人也能被人給吵醒了,陳明沒有睡好,就被吵醒了,臉色自然十分難看,他本不想搭理門外那人,哪知道他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下一秒就會直接破門而入似的,陳明心煩意亂,冷著一張臉從床上爬起來。
“彆吵了,我起來了。”
陳明揚聲喊了一句,因為睡得不好,聲音裡難免帶著怒氣。
門外的阿豪握緊了拳頭,瞪著麵前緊閉的房門,有什麼好猖狂的?這次的事情若不是因為陳明和他那兩個鬼使,何至於鬨成今天這種這種樣子?
陳明就是一個災星,若是真的要算的話,那些報應要有一半兒要應到他的身上。
阿豪恨得要命,這次的事情他和阿方兩個定然要被推出去擋,師傅麻麻地雖然也會受到一些影響,可是卻也沒有什麼大礙,傷不了根本,獨獨他和阿方兩個,學了十幾年的手藝,眼瞅著便可以出師賺錢,可眼下卻生生地被斷絕了這個可能。
趕屍人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做這個行當的人彼此之間都很熟悉,他和阿方兩個就算像是改頭換麵,重新接生意也是不成的。
斷人財路與殺人父母無異,阿豪已經是將陳明給恨上了。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底翻湧而出的怒火,再次確認陳明已經醒過來之後,阿豪沒有絲毫停留,轉身離開了這裡。
中堂之中,林師傅他們早已經醒來,此時正坐在餐桌旁吃著早餐,雖然馬上就要去對付那個僵屍去了,林師傅卻沒有太多的緊迫感,依舊在那裡不緊不慢地吃著包子。
麻麻地有些坐立難安,然而又不想自己在林師傅麵前丟了麵子,一直強打著精神坐在那裡,他麵前的清粥小菜隻用了一點兒,便吃不下去了,那張臉雖然極力保持鎮定,可是眼中的那些焦躁不安卻做不了假。
阿方像是鵪鶉一樣的坐在旁邊的角落裡麵,他整個身體縮成了一團,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膽子沒有阿豪大,犯了錯之後,已經徹底慌了,在知道自己以後做不了趕屍人之後,阿方整個人像是丟了魂兒一樣,提不起一點兒精神來。
阿豪看到阿方這個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然而林師傅和麻麻地都在這裡,輪不到他來說話,阿豪將心裡麵的那些憤恨全都壓了下去,頭低垂著走了過去。
林師傅抬頭看著他,開口問了一句:“ 陳師傅起來了沒有?”
阿豪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師伯,起來了,他說他馬上就過來了。”
林師傅點了點頭,沒有在說話,麻麻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還愣在那裡乾嘛?過來吃飯。”
阿豪答應了一聲,走了過來,在阿方的身邊坐下,端起碗吃了起來。
他的胃口倒是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連喝了兩碗稀飯,吃了三個饅頭,方才停了下來。
阿豪說他已經通知了陳明,然而等到他們都吃完了,陳明才過來,看到桌上麵空掉的盤子和碗,陳明的臉色不怎麼太好看。
“你們都吃完了啊?”他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繼續說道:“我還沒吃呢,現在可是餓得厲害,你們真的不重新弄點兒東西來給我吃麼?”
林師傅掃了阿豪一眼,卻喊了阿方的名字。
“阿方,去廚房弄點兒吃的給陳師傅。”
阿方愣了一下,隨即站了起來,朝著廚房去了。
不多時,他便端了飯菜回來,原來先前,林師傅已經早早點留好了。
陳明也不客氣,一手饅頭一手大蔥地吃了起來。
麻麻地看著陳明豪邁的吃相,心裡麵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因為任老爺子的事情吃不好睡不著的,偏偏他不受一點兒的影響……
麻麻地心裡不痛快,卻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和陳明沒有多大關係,他能幫忙已經是做到了仁至義儘,他實在不能是多苛責什麼。
眼不見為淨,麻麻地轉過頭去,不想在看陳明樣子。
林師傅目睹這一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自己這個師弟的性子還真是……隻盼經曆了這次的教訓之後,他能將自己的性子改一改,否則的話,往後有他吃虧的時候。
陳明吃完了,又將左思和大寶兩個給放了出來。
先前正英師傅做的那些香燭已經吃完了,陳明便找了林師傅要了一些,他做的這些香燭雖然比不得正英師傅的,可是比起香燭鋪子裡麵賣的那些貨色,要好上許多。
左思和大寶兩個一人抱著一根香燭,津津有味地吃著。
對付任老爺子,多一份助力總歸是好的,林師傅連夜雕琢了兩個小木偶,見他們兩個吃完了,便將那木偶從懷中拿了出來。
那兩個木偶不過不過巴掌大小,樣子是照著左思和大寶的樣子雕琢出來的,模樣雖然算不得十成像,可以像了五六成。
這兩個小木偶雖然是連夜趕出來的,不過做工卻並不顯得粗糙,甚至還有幾分精致,木偶的表麵用朱砂畫著許多的符咒,整個小木偶的表麵幾乎被符咒布滿了,木偶看起來紅瑩瑩的,卻並不顯得邪氣,反而讓人覺得有幾分正氣。
陳明大本事沒有,眼力卻很不錯,這兩個木偶一擺出來,陳明立即坐直了身子,他看著那兩隻木偶,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瞳孔驀地睜大了。
“這個是……”
林師傅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兩個木偶是我趕製出來的,用的材料不太好,不過卻比你那紙人好了許多。”
這個木偶的功用和陳明先前剪出來的紙人差不多,不過所產生的效果卻是天差地彆的。
那紙人的身體是平麵的,不能沾水,不能遇到尖銳的物體,一旦濕了或者是被劃破了,便失去了效果,不能在使用了。
這個木偶不同,陰木所製造而成的傀儡,大寶小寶兩個若是附身上去,便能像是活人一樣,在太陽底下走動,雖然模樣可能會稍顯怪異了一些,不過能讓鬼魂不懼陽光,已經是了不得的手段了。
能製造出這樣的木偶,並不是說林師傅的能力就比九叔和正英師傅兩個人更高,隻不過是各有專攻罷了,他是更擅長與陰物打交道。
陳明朝著大寶和左思兩個招招手,示意他們趕緊附身進木偶之中。
處於對陳明以及正英師傅那張臉的信任,左思和大寶兩個分彆鑽進了那兩個木偶之中。
兩人的魂魄鑽入那人偶之後,人偶身上用朱砂描繪而成的符籙便依次亮了起來,小小的人偶漂浮到了空中,之後,那紅光越來越盛,整個房間很快便籠罩在了一片紅光之中,他們的視線被阻撓,什麼也看不見了。